床上的帷幔渐渐落下，床上一片昏暗。王嫣心中一紧，不由微微发颤。秋水察觉到她的紧张，轻轻一吻，柔声道：“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我没办法直接面对你，只好这样。”

　　王嫣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暗恨自己愈发多愁善感起来。

　　“十七岁那年……”

　　“够了！我不想听。”王嫣沙哑着嗓音阻止他。

　　秋水顿了一顿，在昏暗中望着王嫣，目不转睛。良久，他苦笑一声，道：“也是，事情都过去二十三年了，我们成亲也有二十年了。”

　　“但是，王嫣。”秋水收敛表情，正正经经叫她的名字，“如果当年我不同意娶，母亲即便锁我一辈子，我还是不会娶。”

　　王嫣身躯一僵，呼吸一窒，瞬间湿了眼眶。

　　“年少时，我的事情，事无大小母亲都要做主，让我很压抑。后来长嫂进门，我才知道，天下姑娘不都是母亲那般强势的。”

　　“也因为长嫂的性格缘故，我渐渐萌生了模糊的娶妻标准。当年如果没有遇到乔琳，我想我可能还会遇到张琳、李琳……重点不是遇到的那个人是谁，而是我心中一个模糊的影子，用来和母亲那样性格的女子对抗的标准。”

　　“但母亲依然不问我的意见，早早就选好了人，定了亲事，要我上门求娶。我与她抗争了两年，次次以失败告终。”

　　“后来得知乔琳成亲，我反倒如释重负，却对与母亲的反抗，感到心力交瘁。我那时想，我这样不快乐的人，大概是不适合娶妻生子的。”

　　秋水长长深呼吸一声，又道：“说来也奇怪，那些世家女我一个也没记住，就记得那年你一扇子把我从酒楼里扇飞。知道定亲对象是你后，我就想，干脆娶一个和母亲一样的母老虎算了，让你们自己窝里斗，我好躲出去清静清静。”

　　王嫣含泪咬了咬牙，瞪着秋水，却听见他苦笑一声，又道：“成亲以后我才发现，你哪里是母老虎，就是个辣椒，还只辣我一人。”

　　“前两年我是后悔的，后悔和母亲做了约定，所以整日折腾你，想让你受不了，自己提出和离。我当时想，你受不了，自己离开，我的名声自然也就坏了，再不会有人敢嫁我，这样我就清静了。”

　　秋水自嘲一笑，“我那时好蠢。想法简单、可笑。但你就是不走，甚至还有了孩子。”

　　“有了生生以后，我高兴了很久。但我渐渐发现，母亲在尝试掌控她，就像当年她掌控我一样。”秋水仰头深呼吸，逼回眼眶中的湿意，“但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只以为是母亲的性格作祟。所以，生生周岁的时候，我与母亲的约定期限一到，就立即从家里搬了出去。”

　　“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并不开心。我去教书，是想接触更多的孩子，我总会在他们身上寻找生生的影子，但凡有一点相似的，我就会多照顾一些。”

　　“想孩子的时候，我却不敢回家看她。我怕她认不出我，怕她怪我，更怕她变得像母亲一样……”秋水终于止不住眼泪，泪水顺着脸颊无声落下，“事实上，是我认不出她。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只会责怪她，带有偏见看待她……”

　　“你就是个自私的混蛋、没用的懦夫！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同意和离？做什么还要继续坑我？”王嫣哽咽着骂道。

　　“我就不离。”秋水抹了把脸，哽咽着无赖道，“你可以吃乔琳的醋，我为什么不能吃姜起瀚的醋？都二十多年了，他可至今没娶呢，一心还想等你。”

　　“你是想核算核算？”王嫣咬牙切齿，“这些年你招惹的花花草草有多少，你心里没点数？”

　　秋水哑巴一瞬，突然气短，理不直气也壮：“不管多少，又不是我主动招惹的。更何况，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谁知道你有没有给我带绿帽子？”

　　“起开！你个不要脸的混蛋。”王嫣气红了脸，胸脯微颤，“真是多亏你提醒，我现在就去给你戴绿帽子。”

　　“你敢！”秋水眯了眯眼。

　　“你放开我！你看我敢不敢！”王嫣被激起了脾气，口不择言，“正好戴完绿帽子和离！皆大欢喜。”

　　张口就来，句句往他心窝子里扎，这个傻媳妇，也不想想眼下自己的情况？秋水嘴角一勾，俯下身去。

　　“啊……秋水你混蛋……”

　　王嫣酸了鼻子，紧紧咬住下唇

　　“我只要秋生一个孩子。”王嫣将脸埋在被子里，哽咽着道。

　　秋水僵硬一瞬，定定道：“好。”

　　“母亲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王嫣的声音含着明显的哭腔。

　　“我知道。”秋水垂下眼眸，淡淡说道，“一个够了。”

　　“就算你带不回秋生，我也绝不会再生。”王嫣咬了咬唇，提醒他道。

　　“我会带她回来的。”秋水坚定回道。

　　“我是认真的。”王嫣翻身支棱起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秋水。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也是认真的。”秋水回望着王嫣，将她揽在怀中，擦着她眼角的泪珠，低声叹息一声。

　　傻媳妇是怕她又有身孕，害怕他们有了另外一个孩子，他就会忘记生生。

　　其实，即便她不说，他也不会再要孩子了。

　　一个，已经让他痛不欲生。

　　余生，他都将在失去那个孩子的后悔、自责中活着。

　　“这些年，我与母亲置气，连累你夹在中间为难。对不住。”

　　王嫣摇了摇头，泪水簌簌落下。她的痛苦的最根本来源，是他，而不是他的母亲。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她又听他道：“这些年，我做错了许多事，身上也有许多毛病。余生，你多担待些。”

　　临了，秋水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别打脸。”

　　王嫣立即破涕为笑。

　　见气氛没有那么沉重，秋水状似随意的问道：“你今日怎的被那两个傀儡所掳？”

　　“我不知道。”王嫣愤恨地擦了擦眼泪，“什么时候去鬼城？”

　　“你想什么时候去？”秋水蹙了蹙眉，“你可能会……失望，生生的真丹、灵海融合三四年了，她的另外半个元魂，多是精、气、神所化。”

　　王嫣诧异道：“意思就是她没有七情六欲？”

　　秋水微微点头。

　　“意思就是，她在鬼城就已经……”王嫣脸上血色尽失，“你们秋家的长生灯就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你们秋家人也是！”

　　“滚开！别碍事儿！”王嫣穿好衣服，踹了一脚霸占半个床的秋水，一骨碌爬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