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回归故里
一见秋水走了出来,秦沧澜急忙迎了上去,又是愤怒又是悲痛。
空尘转身看向秋水,“如何?”
“我们带回去。”秋水不悲不喜道,转身向众人拱手行礼,“多谢诸位关心,我与夫人稍候启程。”
众人见状,不好再安慰些什么,通知族中亲属准备祭奠之事。
等候族中仪仗队到来之际,秋水枯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清静峰”、“无为居”的木牌,怔怔出神。
他今日怎么就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怎么就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六年了,再见即死别,可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曾经那个不抱就哭、一抱就咧嘴笑的襁褓中的婴儿,曾经那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曾经那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曾经那个攥着他的手指能乐呵玩一天的三岁孩子,曾经那个上树掏蜂窝、下河抓鱼的八岁皮猴儿……六年未见,转眼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
别人家的十六岁姑娘,衣食无忧、天真烂漫,而他的孩子满是伤痕、将永远沉眠地下;别人家的十六岁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而他的孩子却永远停止了绽放;别人家的十六岁姑娘,正是待嫁年华,而他的孩子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是他亲手害了她,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山河万里,她没有回家。
万里河山,她回不了家。
是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他哪怕多关心她一点点,多了解她一点点,不至于多次相见不相认,还对她冷言冷语;是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给她一个像样的家,没有陪伴她成长,让她宁愿流浪在外,也不肯回家;是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让她绝望了,她宁愿做孤魂野鬼,也不肯埋骨桑梓……
山风拂面,秋水觉得面上一阵冰凉与刺痛。
……
月上中天,秋氏一族仪仗队降落游子寺外。
秋水呆滞起身,回茅草屋抱起白搭,一步一步走过清静峰,一步一步走过云索桥,一步一步走过老桃树,一步一步走出小寺庙……
冰床晶莹剔透,秋水弯腰将人放上,起身之际,一滴泪水滴在手背上,迅速被风干。
“秋前辈,您不想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都经历了什么吗?您不好奇她为什么不回家吗?您不想知道她是被谁害死的吗?您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悦蓉!”叶蓁一声怒喝,常清风立即拦住叶蓁,常在在姑母的眼神示意下,迅速拦住悦蓉。
“我就要说!”悦蓉拼命挣开常在,瞪着秋水,“她穷困潦倒、几度差点病死街头的时候,您在哪?她被人诬陷、像过街老鼠一般被人追杀,您在哪?她被人屠杀至亲之人、生不如死的时候,您又在哪?她明明有家却不回,有父母却不认,活得比我一个孤儿更像孤儿……”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叶蓁浑身都在发抖。悦蓉瞬间红了眼,盯着叶蓁愤恨道:“我今日就是要说!你打我也没用,除非你打死我。”
常清风扶住颤抖的叶蓁,神情复杂,“悦蓉,你不是孤儿,更不是弃婴。”
“也许他们是好好的活着,可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和孤儿有区别吗?他们既然生了我,为什么不养?既然不养,又为什么要生?谁求着他们生了吗?谁求着他们非要来这世间走一遭了吗?”悦蓉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泪水无声滑落,“没有为人父母的觉悟,承担不起为人父母的责任,为什么要生孩子?”
叶蓁一阵眩晕,踉跄两步,定定看着她,擦着眼泪,“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打你;对不起,给了你这样的出生……
秋水听着,望着冰床上的少女,泪水在黑夜中无声滑落,滴入石上,犹如一滴滴晕开的黑色梅花。
黑夜寂寂,山风凛冽。
“启程!”
一声尖细悠长的号角,响彻云霄。
雷霄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悦蓉,面上一片银光。
……
两个时辰后,天色微亮,仪仗队飞到云城上空,一路号角不断,引起云城百姓围观。
“没想到啊,这喜事变丧事。昨儿个刚吃了姜梦的生辰酒,今儿个就来祭奠他未婚妻,他是不是克妻啊?”周中进摸着肚皮嘻嘻哈哈道。
“就你话多,闭嘴!”旁边一位藏青色法衣男子,沉着脸训斥他道。
周中进立即拱手讨饶,“我就随便说说,大哥别当真嘛。”
“当心祸从口出。”
“是,是。”周中进嬉笑着应道。良久,看见仪仗队时,又幽幽感慨道:“没想到,当年叱咤云城的秋老虎,竟这么短命。”
“爹,你说哥是什么情况?无端昏迷不醒,医者却查不出任何问题。”不远处,一位身穿白莲法裙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抱着身旁男子的胳膊,愁眉不展。
男子沉默片刻,“不知。”
少女撇了撇嘴,“爹说话最无趣了,这几年哥越来越像爹了。”
男子抿唇不答,微微蹙眉。
“爹,你说,会不会和秋生有关?她一出事,哥就感应到了。”少女一脸惊奇,“秋生万一真的……那哥……”
男子看了一眼少女,摸了摸她的脑袋,“别胡说。”
少女闷闷不乐点头。
……
仪仗队一落地,号角接连响起,护卫将仪仗抬下,秋水、王嫣伴在一侧,空尘等人随后跟上。
仪仗路过众人,姜莲目瞪口呆,“爹,爹,白搭真是秋生!白搭真是秋生!她的法衣和我的一样,我绝不会认错的,我之前在旗岭山、在奥特斯城见过她。”
闻言,姜起岚眉头紧蹙。
……
今日云城的街道格外的空旷清幽,仪仗所过之处一片萧条。秋氏族人一得到消息,早早赶来守在宗门前。秋水提步上前,拱手行礼:“父亲,母亲,长兄,长嫂,小妹,妹夫。”
众人还礼。
秋明朗跨步下来,红着眼睛望向仪仗,哽咽道:“阿生那孩子是怎么没的?你和我说实话?”
秋水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呀?吟诗作对的时候,你不是能说会道的吗?这会儿闷葫芦一样,屁字不放一个,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父亲。”秋枫上前拦住失控的秋明朗,“该接灵了。”
秋明朗冷静下来,狠狠瞪了一眼秋水,清了清嗓子,“接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