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问这个?”
“小时候,我见过一个公子。当时我年纪还小,模糊了他的样子。但现在想来,像是你。”
宋临起身去桌边坐下,翻了一页书:“恩,是我。”
“真的是你!你去找他做什么?”
“姓高的名声在外,京城中多人寻他,只求当面赐教。自然,我也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可知道那个女孩是我?”
“我开始也没认出来,直到你说你是被高伦收养的,才想起当时找他时,确实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长得机灵漂亮得很。我当时想和你讲话,但你始终不肯理我。”
“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我不想提起你过去的事,也不想让你想起过去的事情,自然就不想说。不过,可以见得,你我本就是天定的缘分。”
小蕊沉默了一会:“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宋临放下书:“我没什么瞒着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时候不早了,今日我也累了,我们早些歇着吧。”
“宋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也骗了我,那我……”小蕊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傻瓜,我骗你什么,就算骗你也是为了骗你这颗心罢了,别说傻话了。”转而又问:“我记着当时,我从手上褪了串珠子给你,你丢哪去了?”
“送人了。”
“送谁了?”
小蕊不再回答,她心里慌乱。她一直以为宋临是个好人。热烈奔放,骄傲恣意,但忽略他坐了十几年的东宫,如今是个皇帝!帝王的心思怎能做到单纯。
宋临面上无事,心中有愧。起身看了看桌上小蕊写的好几副字:“半日写这么多,这手字写得越发好了。”
底下还有一张画。画着一座山,山上雾气袅袅,有一座书院,一条石阶延伸上山,一书生走在石阶上。
寥寥几笔,宋临却从男子身上看出了高伦的影子。小蕊自幼就喜欢画高伦,画了许多年,侧面、正面、背面,皆唯妙唯俏,如火纯青。若让她画其他男子,倒不会了。
宋临的心瞬间腾起火。又看上面提着:“云湖山上生层云,深幽空蒙待仙至”。
正巧前日礼部石竟铅私下禀报近年云湖书院重修开放后,学子愈多、学氛愈浓之事。匾额上的“云湖书院”四字,就是原齐国公高伦所提。如今高伦无半点功名,但在读书人眼里地位依旧崇高,想来云湖书院还是要去高伦化比较妥当。
石竟铅拓下的高伦题的“云湖书院”,回想起来,“云湖”二字与小蕊写的几乎无差别。小蕊一直极力模仿的是他的字!
宋临拿眼看着小蕊:“画中人唯妙唯俏!”说罢,重重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玉知进来:“娘娘,皇上高高兴兴地来,怎么又怒气冲冲地走了?这都夜里了”
“无事。”
第二日午后,小关子抱着一叠字呈给小蕊:“皇上说,娘娘总说自己的字不好看,特意写了些范字,日后就按照皇上的范字练。练完这几张,皇上再给写。”
小蕊觉得宋临在她的事情上总是小孩子气:“知道了。劳他费心。”
小关子继续说道:“启禀娘娘,今日还有个大惊喜!”
惊喜?缀儿?!
小蕊答应宋临成亲以后,高家的案子走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该定罪的都定了罪,却没有伤及一人,主子们都只撸去功名,贬为庶人。甚至还保留其老家的产业。奴婢一并从人市放出,不再买卖。还让宋临将修云修月好好安置,求其将小缀找到,要进宫。今日总算到了。
春公公站在一处偏殿里,朝底下跪着的小缀说道:“留你的命到今天,也算是有用了。皇贵妃让你进宫陪她。你先前闹得那一出可要记得后果。千万别在皇贵妃面前显露出半点破绽,你弟弟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如今就要成亲,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可别好日子刚开始就被你害死了。”
小缀年纪比小蕊还小一岁,才一年没见,憔悴甚多,老得不成人形。见到小蕊,跪下来磕了许多头。小蕊拉都不拉不住。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小蕊忽见她手背上有一截鞭痕,掀开看,手臂也有。忙问是怎么了。
小缀赶紧遮住:“没事,前些日子大家都被关押起来,我人不机灵,吃了些苦头。”
“你的伤,倒不像最近添的?”
“就是最近,我皮糙肉厚,好得快些。”
“高家现在怎么样了?夫人还好吗?”
“大公子将夫人和一家老小都安顿回了老家,夫人受了些惊吓,身子倒是无妨。幸而老家的产业都在,虽说不能如同在相府里的锦衣玉食,但也不至于从此就沦落了。”
“那就好。高伦他,还好吗?”
“高公子……好的。”
“他没被关押吧?”
“没,公子法术高强,皇上没那么容易拿住他。”
“那便好…几个月前,我看见他和赵旭华还有你、邱兴,在客栈门口出现过。”
小缀忽然开始发怔,一声不吭。
“缀儿,缀儿…”
小缀回过神,迅速擦了擦眼角快落下来的泪:“现在大公子也尽着孝道,和老夫人一同住了。”
“当时,旭华姐姐大着肚子,算着时间应该是已生了吧。”
“啊?生了,生了。”
“男孩,女孩啊?肯定很可爱吧?”
“男,男孩。”
小蕊笑了笑:“日子过的真快啊。”
小缀又突然跪下,磕着头:“娘娘,你也别想太多了,如今你和皇上也恩恩爱爱的,多好啊!”
“你怎么又跪下了,起来。”
小缀不肯。小蕊亲自将她扶在边上:“你别怕,从此你就在我身边,哪也不去了。那些噩梦都过去了,没事了。”
小缀泣不成声。小蕊替她擦拭眼泪,笑道:“以前,总是我爱哭,你替我拭泪,现在都反过来了。虽说还是一年多的时光,但我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记不清师父的样子了。或许他也快把我忘了。”
“娘娘,记不清,就忘了吧,如今,他不知道你还活着,也被皇上逐出了京城,你们不可能再见面了,好好地和皇上过日子。”
“缀儿,以前你总希望我能一辈子跟着他,谁知道,一夜之间,就是再也不见。不知道那日他在锦州之战遇见了谁,我总幻想,是不是着了黑气的道,从此改了性子。可寒英说,很早之前,就如此了。还有赵旭华…我近日总是后悔,当时承受不住,寻了死。若他不躲我,若我能坚定地找他说清楚,或许我就真的能放下他。可我当时就很矛盾,我一方面希望他和我说清楚,一方面又极度害怕那些话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
“娘娘…或许,他心里也后悔了,人这一生免不得要做错事,有的事情错了,能改正。但有的事情错了,就是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找过我吗?”
“找过。沿着信河上上下下的找了,凡是人可能会漂流地方都让人去寻找。尸体捞了五六具,但都不是你的。”
“然后呢?”
“然后,就成了一桩无头悬案了。”
“然后他就和赵旭华成了亲?”
小缀眼神躲闪,吞吞吐吐:“啊?是了,他找寻你不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缀,这一年来,你有无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没有。公子,他…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