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几个男子用木棍一起把伍哥从粪坑里给叉出来了放在地上,如同一只人型的蛆虫臭不可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退开了十步远掩着鼻子。
伍哥大概撞到了头,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痛呻着,没有人想碰他,邻居好友们议论着好好一个茅房怎么说塌了就塌了,看伍家农妇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就各自回家分享这一件足以让一大家子一起乐一阵的趣事了。
几个人走的时候还假好心地跟农妇说,“看着你男人伤的挺重,你可注意点,实在不行拿车拖他去城里看看大夫。不过看大夫之前——”
他们阴阳怪气笑了几声,“先把伍哥洗干净点,不然大夫可能不愿意让他进门。”
等到院子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农妇崩溃地大哭,觉得这辈子的脸都在今晚丢尽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丈夫,内心里也觉得他是自作自受,但又不得不咬着牙去管他,一桶桶地从水缸里打着水往他身上冲洗。
可是就算她把水缸里的水都倒在了男人身上,也还是觉得他脏,觉得他臭,她看一眼都要作呕。伍哥已经昏迷过去成为一个不会动的死物,她将水桶一扔,狠下心来,敲响了那件杂物间的门。
“仙子…小包子在你这吗?”
她其实注意到自己儿子进了这件房,自从这个仙子出现,她发现自家儿子就越来越变的陌生起来。身上逼人的气势,偶尔的冰冷眼神和这位仙子如出一辙。
仿佛他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不和他们是一类人。
屋里的笑谈声停止,她儿子打开了门,脸上的表情乖巧平静,“娘,你还有什么事?”
农妇几乎要对他怒吼,我能有什么事?我是你娘?躺在地上那个臭烘烘的生死不明的人是你爹?
可她发现自己不敢说,她懦弱到连自己儿子都不敢挺起腰板训斥,只能流着泪祈求一般地说,“很晚了,你和娘去睡觉吧。”
她的样子太可怜,蚩黎感觉自己在寄情的影响下鼻子一酸,不爽地皱了皱眉,努力忽视自己的难过,“娘,我要和仙子娘娘一起睡,我害怕。”
“你怕什么?我是你娘啊,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她把你爹害成这样,你不应该更害怕她吗?”农妇终于忍不住再次崩溃,一股脑的把憋着的话倒出来。
“所以她很厉害啊,她打得过爹,你只会挨打,自己挨完打还会打我,我当然害怕。”蚩黎也毫不留情地回怼她,干脆地关上了门,“很晚了,娘,你好好休息。”
“那你爹怎么办?”
阿芜出声,“就让他那么躺着,死不了。”
农妇在外面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他们就听见她压抑的哭声,细碎,尖利,仿佛从齿间挤压着出来的哭声,听的人头皮发麻,耳膜像被人一把捏紧了一样不好受。
阿芜下床拉开门,她比农妇稍高半个头,眼睛向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说,“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在笑。”
可她不是农妇,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直欺压着她的人受了报复,懦弱的农妇非但不觉得解气,反倒哭的像是天塌了一样。
阿芜从杂物间翻出一根绳子,递给哭的凄惨的农妇,“拿去绑在你男人的脚上,拖到水塘里洗干净,你这么想抱着他睡,就再把他拖到床上去吧。”
其实农妇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只想过着平静的日子,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忍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忽然对以后感到迷茫了而已。
但阿芜把所有事都搞乱之后再给她指了一条路,她只能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乖乖地接过了绳子忍住嫌恶绑在男人的腿上,哭哭啼啼却用尽自己的力气往外拖着。
院子后边有个小水潭,流动的都是地下水,农妇一直在那里取水洗衣服做饭,阿芜就是让她把人拖到那里清洗。但她拖了几步,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就用完了,难堪地蹲在地上偷瞄阿芜。
阿芜想,我真是拿这些弱者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走过去,从农妇手里拿过绳子一头,像拖着一个空麻袋一样将人随意地拖至水潭边上,地上粗糙的沙石与皮肤相磨时的声音听的人肉疼,但农妇一点意见也不敢提,等她松开手站远了之后,从一旁扯了一把杂草,沾着水给男人洗刷起来。
蚩黎不知道从哪拿了个油布火把出来,站在她身边,“姐,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我感觉你娘能为这个人哭上一辈子。然后你这一辈子又不会过的怎么舒服。”阿芜道,“你可能会觉得痛快,但是这具身体不会。”
蚩黎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迷惑,但阿芜的视线都放在边上的农妇身上,“你不能理解吧,我们俩都理解不了,大概这就是凡人的苦,他们割舍不掉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