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原本不愿看蚩黎的叶桑猛然转过头,鼻子发酸,眼眶微红,她是真的很想他,想他为什么一整个梦就出现那么一小会,离开之后让人怅然许久,想他有没有被神君他们欺负,想把他拿一根捆仙索绑在自己身上。
果然她和蚩黎是一路的性情,喜欢的人就一定要留在身边,哪怕对方对自己并没有同样的感情。
长夜走近蚩黎,叶桑感觉蚩黎的手往里紧了紧,道,“从我手里能抢到人,不可能。”
对方却不与他废话,长夜的手搭在蚩黎手上的时候被蚩黎一个旋身躲开,身旁黑雾倾泻犹如磅礴洪水,无数怨魂在大雾中嘶鸣。长夜依旧淡然,拂开拉扯他衣袖的鬼魂,缓慢且坚定地靠近。
蚩黎皱眉,将布满洞穴的黑雾凝结到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猛兽实体,张口就要将长夜吞下,那巨兽口中是虚无混沌之穴,无论什么东西进去都再也出不来了。叶桑怕长夜也不例外,厉声对蚩黎说,“停下,别让我恨你。”
“恨总比无视好。”蚩黎眼神决绝,猛兽身形虽大,但行动巨快,已将长夜的半个身体咬在口中。长夜身形微闪躲开,那猛兽穷追不已,长夜飞身上去抬手一指点下它额心,猛兽竟犹如石化了一般不动了。
“怎么会?”蚩黎一时没忍住喊出了声,“你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冥王是唯一一个不由人飞升而成的神君,他的来历和本领都是未知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由什么衍化而来。正在他愣怔的时候手心一松,长夜碰到叶桑的那一刻叶桑竟化作触摸不到的魂体,轻飘飘地从蚩黎手里扑向长夜。
蚩黎忙去抓,用尽全身神思只拽到尾巴尖,气红了眼,“冥长夜你把她害成这样还不够吗?”
“仅仅因为立场不一样,你便觉得阿芜千年前在蛇蜕时期受到埋伏是我通风报信。我与阿芜一见如故,从至交到心爱水到渠成,我从未害她,我缘何要去害她?”叶桑从未听到长夜用如此冷漠的声音说话,仿佛字字带着冰渣,“真正害了她的,应该是你。”
不光是蚩黎,连叶桑都觉得长夜这话不可思议,但她明白长夜不是那种说话没有依据的人,所以尽管震惊,她还是一言不发等待这个话题的发展。
蚩黎觉得可笑,根本没认真细想长夜的话,张口便回击,“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我?这种话你也敢说。就算这世间万物都妄图攻击她,我都不会害她一根头发丝。”
长夜将怀中的叶桑单手抱紧,另一只手挥袖,一个如同云烟一般单薄缥缈的灵魂出现在众妖鬼眼前,是个白衣女子,抱着自己的胳膊细微地发着抖,虚弱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蚩黎,眼睛瞪大,猛地低头,十分抗拒一般地往后缩了缩。
蚩黎先是皱眉看着她,后仿佛是想起来了,脸色一变,“雪花儿!”
雪花儿,阿芜旧友白狐瑜娘的小女儿,天界找阿芜寻仇时瑜娘唯一保护下来的一只小狐狸,因为对阿芜抱有恨意,后来一直由蚩黎照顾。阿芜也自觉愧对于她,后来一直没见过这只狐狸崽。现在就算叶桑看见长大后的小狐狸化成的人形,也一点都认不出来。
“阿芜曾同我讲过有这么一只女狐妖是由你养大的,我记下了,前些日子小桑在人间游玩时有缘与她还有怜花上神相遇,她当时的身份是——”长夜停了停,不带感情地继续说,“天界即将与怜花上神结为仙侣的挽云仙子。若不是她灵魂被怨气侵蚀时失口叫出你的名字,我也想不到她和你有联系。”
他的话每出口一句,地上的挽云仙子就缩的越紧,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后来我盘问出来,一千年前她与怜花上神相遇,怜花上神以色诱她,哄她从你嘴里套出阿芜的弱点。那时正逢阿芜蛇蜕,一身蛇鳞蜕换之日是她最脆弱的时期,只要熬过那一阵日子,她就是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存在。她那一阵对你们所有人借口冬睡,不许任何人打扰,实则是在妖林地底下蜕换蛇鳞。”
长夜停下来,闭目深吸一口气,似是不愿回想过往。昔日妖王的洞府之内,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挤满了洞口,宽阔的洞府中央冥王与鬼王相对而立,地上的魂魄瑟瑟发抖,半人半妖的冥使叶桑靠在冥王肩上,安静地听着他说千年前不可一世的妖王之所以殒命的真相。
长夜睁开眼,黑眸幽深,声音清冽平静,“你不知道从哪得知她只把蛇蜕的秘密告诉了我,却不愿让你知道,一时吃醋失意便被这雪花儿死缠烂打哄得开口抱怨了几句。她暗中观察阿芜许久,猜到些端倪便都告诉了怜花上神,神君瞒着我与众上神一番部署,才有了后来众神召集天雷将她从地底翻出,用天雷与各种法宝轰击至粉身碎骨。我得到消息前往,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护住她几缕残魂,借了孟婆的结魄灯护着,而阿芜的护心鳞与生魂却不知所踪,直到小桑出现之后才慢慢寻回。”
“不管你信与不信,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阿芜,的确是因为你而在这天地间消失。前尘往事既已过去,我不追究你的过错。小桑原身是一个在雪天冻死的弃婴,吸收了阿芜沉睡初醒的生魂后复生,成为一个全新完整的灵魂。她复生之后首先寻上的是我,看着她长大的也是我,长大之后心悦的也是我,天生一对,最为般配。与你又有半点瓜葛?”
话至此又绕回原点,纵使淡泊如长夜,也不容许别人说他与她不配。叶桑听到阿芜的死因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就算是因为被天界策反的雪花儿,是因为蚩黎无心之语。她也已经死了,过往的阿芜只存在在所有人的记忆中,像一场梦境一样被人记着。现在真实活着,能说话能笑的,是她叶桑,她不想重新活了一遍,还要去计较这些旧仇。
但蚩黎是个想不开的,即使从浮生百苦阵里死磕了那么多年,遇上阿芜的事情他依旧无法保持最为理智的自己。在长夜说完之后,他眸中的某些光芒就暗淡了下去,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蹲下来,盯着只给他一个发顶的雪花儿,沉默了一会,轻声,却冷漠地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