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听小鲤鱼精邀她回家,心道,只有你这个傻姑娘才会叫饿鬼作姐姐,你娘亲若见了我,怕是不会很开心,只会觉得你有点失心疯,拿扫帚把我打出来都是轻的。因而只是摇头。
那小鲤鱼精却不依了,含着泪撅着嘴,揪着她的衣袖,一叠声问:“姐姐为何不去,你去嘛,去嘛。”
云兮见不得她那个样子,只得点头答应,可走到龙宫门口却又打起了退堂鼓,正踌躇时,只听身后一声断喝:“何方饿鬼,竟敢在我龙宫门前撒野!”
云兮尚未回头,便觉脑后刮来一股劲风,知是对方动了兵器,忙侧着身子险险避过,对方立刻调转枪头,又向她当胸刺来。小鲤鱼精带着哭腔惊叫道:“金将军快住手,这是我的朋友。”
好在这声惊叫让那金将军的长枪迟疑了一下,不然云兮左肩怕是已经被捅出个窟窿来了。
只见他一把将站在云兮身边小鲤鱼精拉到身后,又喝道:“公主别被这饿鬼迷惑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长枪又朝云兮招呼过来。
云兮一面躲一面腹诽着,看吧看吧,就知道会这样。又因这饿鬼的身子实在太弱,没比划两下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幸而这时听到一声颇具威严的“住手”,才不至于真被那杆长枪扎个透心凉。
那小鲤鱼精赶紧扑过去喊了声爹爹,又急忙道:“这位姐姐真的是鲤儿的朋友。”
云兮心道,好吧,又忘了问人家名字,这下知道了,鲤儿。
敖闰当然也看出云兮是只饿鬼,但又见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天衣满是祥云暗纹,大家都知道,除了天帝便只天枢神君才有,再一联想,料定她就是北辰宫那个被下放到六界历劫的丫头,因而立刻叫护卫住了手,不动声色地道:“既是小儿的朋友,那便里面请吧。”
闻得此言,金将军自然吃了一惊,又见鲤儿过来挽着她的手臂就往里走,十分亲热的样子,实在不明白这对父女今日又抽的是什么疯。
等进了宫门,敖闰便让鲤儿先带云兮去见她母亲,又说自己随后就到。
待见到了鲤儿的母亲,云兮规规矩矩行过礼,便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只是开始时略显惊慌,在听完鲤儿一番叙述后,就和和气气地将自己拉到身边坐下,先谢过了她这两日对鲤儿的陪伴,才与她寒暄起来,云兮见她温柔慈爱,真诚恳切,总算明白鲤儿为何如此纯真可爱,便也放下戒备,坦然应对。正说着,敖闰来了,大家就都站起来行礼,敖闰先一步过来揽住她,才对云兮和鲤儿道:“不必多礼”。
云兮因此初次看到两情相悦,对望时眼里的不尽温柔。
大家叙过礼,再次坐定后,鲤儿便扑到敖闰怀中,将这两日的事又简单说了一遍,敖闰微笑着耐心听她说完,转过头望着云兮道:“还不知道姑娘名讳。”
鲤儿听她父亲如此问,这才挠着头问:“对哦,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敖红鲤。”
云兮抿着嘴笑了,心道你这名字取得也是够随意的。一面想,一面在她掌心划出“云兮”二字。
敖闰在一旁看得真切,果然是她。
然而他也知此事不便点明,就不再往下问了,只与大家闲话了几句。不多时,外间有仆婢进来禀报说晚膳已备好了,又道饭菜都是鲤儿的母亲亲自下厨为龙王做的云云。
敖闰听了,对鲤儿的母亲道:“婠婠何必这样辛苦,饭菜让下面的人做就好了。”婠婠笑道:“下人们做的饭菜陛下总不大爱吃,只有妾身动手时才好些。”敖闰听了,只是笑笑,站起身与她携手来到外殿。
鲤儿往桌上瞄了一眼,推说不大饿,又道反正云兮也不能吃,便拉着她辞别了父母。等回到自己房间,却立刻开始翻箱倒柜找吃食,见云兮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忙解释道:“姐姐不知道,我娘亲做的饭菜并不好吃,也不知道爹爹怎么就那么喜欢,每次都吃得一点不剩。”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句“你懂个屁”,她们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少年跨门而入,口中还道,“那就是龙王对你母亲的深情了。”
鲤儿见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嚷到:“柳乐归,你不好好在洞庭湖里呆着又跑来西海干嘛,知不知道女孩子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柳乐归也不搭她的腔,只把云兮盯着道:“我听说你捡了只饿鬼回来,特地赶来看看。”
云兮被看得实在不舒服,瞪了他一眼算是警告,柳乐归却觉得她一双妙目顾盼生情,此时定然是在对他暗送秋波。
鲤儿还在旁边骂着:“礼节都学到乌龟肚子里去了么?”柳乐归却忽然伸手掀了云兮的帽子,然而当他看到那张奇丑无比的面孔时,吓得连退两步,先前的那点一见倾心也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鲤儿见状,忙过来护在云兮身前,一面帮她整理帽子掩好头脸,一面又骂柳乐归:“难怪姨父总骂你,果然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哪里有半点洞庭少君的样子。”
柳乐归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那也总比某些庶出鲤鱼精总把自己当正牌公主好些。”
见鲤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柳乐归更加得意地道:“也难怪,跟你那个庶出的娘亲一个德行就对了,也不知她是托了什么福,竟然狐媚住了西海龙王,否则你这个真正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配叫我父君作姨父?”
云兮见鲤儿被他气得眼中含泪满脸通红,实在觉得忍无可忍,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于是伸手捻了个什么诀,那柳乐归便再说不出半个字,鲤儿见他口不能言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拍手笑道:“哈哈哈,柳乐归,你也有今天。”
柳乐归气得不行,知道着了她们的道,抬脚跑到婠婠那里告状去了,敖闰耐着性子看他比划了半天,总算大致明白了原委,心中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摊摊手十分为难地道:“这样的禁语咒,一般都是上古神袛才知道的,姨父也不会解。”
婠婠闻言,伸手暗暗捏了他一下,嗔道:“你看他急得那样子,就别逗他了,快给他解了吧。”
敖闰却道:“唉,我说的是真的。”
婠婠笑道:“你还哄我,咱们这里哪来的上古神袛?”
敖闰想了想,便附在婠婠耳边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婠婠惊得合不拢嘴,直道:“竟还有这等事。”
敖闰点点头,又对柳乐归道:“罢了,姨父便舍下这张老脸,替你求求她吧。”于是对随侍的仆从道:“去把鲤公主她们请过来。”
不多时,云兮和鲤儿便都来了,敖闰先让婠婠带鲤儿去了内室,又让柳乐归跪下给云兮磕头,柳乐归心道,这龙王姨父是不是脑子坏了,哪有洞庭少君给个饿鬼磕头的道理,于是只把脖子梗着,拒不下跪。
敖闰低声劝了几句,见他还是不肯服软,便也有些恼了,因道:“罢罢罢,孤竟不知道洞庭少君这样有骨气,既如此,那你自己受着吧。”
云兮心中好笑,又想着自己的鬼叫龙王应该是不怕的,至于这个混小子,吓死活该,便故意阴恻恻道:“少君不必担心,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少君今日冒犯鲤公主时说了几个字,便禁语几年罢,到日子咒解了自然就解了,也不是很久。”
柳乐归听得毛骨悚然,终于还是挨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云兮面前,正要磕头,却被云兮抬手止住:“少君这头也不必向我磕。”敖闰听了,正想再出言调解,就听云兮又道:“你几时求得鲤公主原谅了,这咒也能自己解开。”
敖闰听了憋着笑将鲤儿唤出来,柳乐归赶紧跪在她面前又是作揖又是磕头,鲤儿看着他那滑稽样子甚是解气,再加上本就是小孩心性,当即哈哈笑道:“这次就罢了吧,下次再这样,我定让你一百年都说不了话。”
云兮听了,这才又暗暗捻了诀,将他的禁语咒解了。
柳乐归憋了半日,终于喊出半句:“你这个…”同时瞥见云兮正阴恻恻盯着他,赶紧伸手死死掩住口,心道,等你这贱丫头不在这儿了,我再找机会骂回来便是。
云兮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走到鲤儿身后幽幽道:“稍后我就把禁语咒教给你,若再有谁出言不逊,你直接教训他便是。”
鲤儿先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之后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开心附和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敖闰见事情了了,便留下云兮,叫柳乐归和鲤儿先各自回去,待他们走了,对云兮拱拱手道:“小儿女闹气,让仙君见笑了。”
云兮忙还礼道:“龙王言重了,况且在下也还当不起您这一声仙君。”
敖闰道:“早晚的事。”
云兮低笑两声道:“多谢龙王抬举,我自己尚不敢如此笃定呢。”
敖闰亦笑道:“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小王冷眼旁观,若以仙君的资质都渡不过这些劫难,那这世上大概也没谁能做到了。”
云兮只当他是客套,笑着与他寒暄了一番后起身告辞。
云兮被侍女领着回到鲤儿的住处,却踌躇着不敢进去,还是鲤儿先听到动静跑出来迎她,云兮见她神色无异,知道自己是小人之心了,因而有些惭愧,一直低头不语。鲤儿见了笑道:“姐姐莫不是以为,我会因你先前在我面前装哑巴就不理你了。”
云兮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就听鲤儿又道:“刚开始我是既吃惊又生气,但后来一想,你必定是怕自己的声音吓着我,才选择闭口不言的,否则谁不愿好好说话,还费事比划呢。”
云兮听了笑叹道:“你真是个好姑娘。”
鲤儿已蹦哒到塌边,仰面往上一躺,得意笑道:“那是,也不止你一个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