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余辉总是能勾起许多往事,伴随着阵阵落花落在心尖上,屋里躺着的人被神光包围着,屋外坐在秋千上的人被树灵滋养着。
沧芷坐在秋千的另一边,轻轻晃动着秋千,惹得叶姝的小腿一荡一荡,裙摆带起落花,就像从前一样。
沧芷扭头看叶姝,温暖的晚霞笼罩在叶姝身上,让这个冷冰冰的人儿,一下子有了点生气,沧芷瞧着瞧着,越发觉得不对。好像真的有了点生气。
沧芷凑近了看,叶姝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树灵忽然有了反应,一团暖黄色的光将叶姝从头到脚的包裹起来,逼的沧芷往后靠了靠,叶姝的发丝和衣裙随着光芒的流动漂浮起来,叶姝白净的额头上显现出一朵梨花的印记,泛着淡淡的金光,树灵一遍又一遍的洗礼着叶姝的身体,沧芷觉得,书里的精灵大概就是这样的。
暖光散去,梨花印记也逐渐隐藏起来,沧芷又急忙凑上去,轻轻地戳了戳叶姝白嫩的脸蛋,捏了捏腮帮子上的软肉,试探着叫着:“叶姝?叶姝?醒了吗?”沧芷也不敢太吵她,唤了几声后便安安静静的在一边等待。
叶姝睫毛颤了颤,轻声哼唧了一下,沧芷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她的手心如今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沧芷将手往衣裙上蹭了蹭,又理了理自己整齐的头发,一眨不眨的盯着叶姝,观察着她每一次细微的动静。
叶姝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沧芷忙伸手替她遮住落日的余辉,免得刺伤了眼睛。沧芷小意地喘着气,看着叶姝那双冷漠的双眸渐渐染上一抹色彩,叶姝看着眼前的沧芷扯出一抹艰难的笑来,眯着眼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来:“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沧芷紧紧的抱住叶姝,笑的见牙不见眼,浑身颤抖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叶姝无奈的被她抱着,既没力气抬手回抱,也没力气说话安抚,只能听着身上那人从一开始的笑个不停,变成哭个不停,如今是又哭又笑,也不知是个开心还是难过。
沧芷也说不上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她高兴极了,也委屈极了,天上一千年的等待,凡间几千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看着叶姝的面容死去,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的面容出现,沧芷终于等来了真正的叶姝,她有一肚子的喜悦要分享,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哭诉,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抱着叶姝又哭又笑像个傻子一样。
等到太阳彻底落下去,夜幕降临的时候,沧芷才终于止住了哭,只是嗓子也哑的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叶姝也终于缓过了些力气,笨拙的抬起还不太适应的胳膊,仔细的擦去沧芷脸上的泪,笑道:“傻瓜,为什么为我做这么多,为什么等我这么久,不值当的。”沧芷摇头摇的像拨浪鼓,沧芷只知道,她们两个的相遇,是一种叫命中注定的缘分。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也许听起来虚无缥缈,可是当她一袭黄裙从树枝上翩然落下时,当沧芷不自觉的伸手接住她时,当两束目光碰撞在一起,那一瞬间,沧芷就知道,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到了,没什么理由,就是心里知道,她们两个天生就该遇见。
沧芷坚信缘分这两个字。
沧芷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说:“当初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考虑过值不值得吗?我也就是,还你个人情罢了。”
别扭至极。
沧芷站起来,抖了抖自己麻了的腿和身子,伸手去扶叶姝,叶姝整个人几乎挂在沧芷身上一般,她的魂魄和这个身体还没有完全融合好。沧芷几乎将人揽在怀里,撑着叶姝让她慢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好不容易走到了院子里的矮桌旁,两个人几乎都是筋疲力尽,沧芷小心翼翼的扶着叶姝坐下,伸手抓了一片天边的云彩,轻轻一抖便成了一件软绵绵的外衫,她给叶姝披上,嘴里念念叨叨:“你还没适应这具身体,最好还是小心点,别生病了,我去看看阿岚好些没有,你记得别乱动,靠着椅子歇会。等会我们就吃晚饭,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叶姝听着她絮絮叨叨个没完,嫌弃道:“好了,别啰嗦了,赶紧去做你的事吧。”
沧芷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叶姝,生怕她一不下心摔了,磕着了,叶姝无奈的抬起胳膊,笨拙的挥挥手,示意自己完全可以,沧芷这才穿过长廊进了屋。
沧芷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却发现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行泛着红光的字:我已大好了,阿芷,莫念,在外有事未了,不辞而别,在这里赔不是了,厨房留了菜,好好陪叶姝用顿晚饭吧。最后写着,岚留。
沧芷烦躁的挥手打散那行字,嘟囔着:“什么身体大好了,也不让我看看再走,这我怎么放心啊。”
沧芷将菜端上桌子的时候还在气呼呼的和叶姝说这件事,腮帮子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叶姝摇头晃脑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才不想看见我呢。”沧芷从来不知道岚是这个想法,心里疑惑,一边给叶姝喂饭一边问:“他为什么不想看见你?”叶姝笑而不语,沧芷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心里一直纠结,连给叶姝喂饭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岚其实没有走远,他远远地躲在墙头往那边看,手里捏着一个白玉瓶子,不是镇安瓶又是什么呢?岚看了看手里的瓶子又看了看院子里开怀大笑的两个女孩,笑了笑,呢喃般说道:“几千年来,只有叶姝才见过完整的你吧,她一走,你就像魂被人抽走了一样,一千年来也没这么开心过,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吧。”岚捏紧了手中的瓶子,翻身跃下墙头。
夜幕掩饰着人们的行动,也盖住了很多不该有的情绪,在浓重的黑夜里,一切合理。
岚将瓶子握在手里,只露出一点瓶口,将手伸出去,冷声道:“你要的东西在这,我要的东西呢?”黑暗中的的人转过身来,借着月色能隐约看清一些轮廓,是天帝。
天帝眯着眼瞧那瓶子,笑了笑说道:“朕也不知道这瓶子是真是假,就这么把东西给了你,万一你骗我怎么办。”岚冷笑一声收回手,也眯起眼睛看着天帝,说:“你不知道我这瓶子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你那本书是真是假,都是赌徒,不就全凭运气嘛。”天帝看着岚哈哈大笑起来,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将封面亮给岚看,上面浓墨写着几个大字《妖魔异闻》。天帝抖了抖书,饶有兴味的看着岚说:“若你不是妖族,将阿芷许给你还真是挺不错的。”岚冷哼一声将瓶子丢给天帝,顺手拿回书,不屑道:“阿芷的婚事,你有什么资格管。”天帝没回答,拿着瓶子走到一扇石门面前,将瓶子放入凹槽内,嘴里念念有词。岚在身后默默地看着,他也有些好奇,这禁地里面的神器到底是什么样子。
天帝在身边的石块上随手一划,将自己的手指划破一个口子来,血液顺着石门的纹路一路流进瓶子里,岚往后躲了躲,担心门开时会有散落的石块落下,却发现这门开的动静小的几乎没有,巨型石门缓缓打开,除了里面漏出丝丝风来,什么别的反应都没有,天帝往里面走去,岚自然没跟上去,毕竟这是天界的禁地。
岚转身准备离开,胸口突然像是被重重砸了一拳,身后仿佛有什么吸引着他,和体内什么东西产生着共鸣,岚猛地回头,看见天帝的手指滑过神剑,最后拿起那个手掌大的神盾来,轻笑一声,岚清楚的听见了天帝说的话,他说:“竟然是个假的,看来你早就来过这了,真是我的好阿芷。”
岚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泛着金光的神盾,他忽然明白了。他没敢停留,快速的逃离了禁地,他害怕被天帝发现,他知道自己身体里是什么东西了。他原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才能在妖丹破裂之后恢复的如此快,原来,是阿芷,是她用神盾的神力修复了自己的妖丹。岚没回妖界,他趁着夜色溜进命阁,一脚踹开了沐蠡房门。
被惊醒美梦沐蠡快速拿起枕边的折扇,带着十成的修为正准备打过去,却被来人揪住了衣领,刚看清来人的脸就被一连串的问话问懵了,岚来不及跟他打招呼,压低声音质问道:“为什么神盾在我这?它应该是你取回来的吧,为什么不拦着阿芷?阿芷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计划的?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她怎么想我的?”沐蠡愣了半天,只呆呆回了一个字“啊?”
岚松开沐蠡的衣领,还顺手给沐蠡扯平展,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正准备说些什么,视线却被一旁架子上的衣服吸住了视线,岚起身走到那衣服旁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扭头盯着沐蠡,还没开口沐蠡就急忙解释道:“这是殿下给我的,为了救你我出了一身汗,只能先换一件你的衣服,而且殿下知道你有洁癖,这衣服给我了,特意让我别还回去的。哦,她还说会找人给你做身新的。”说着还走过去拉住岚的胳膊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又重复了一遍道:“殿下实在是因着感谢我救你,才将这衣裳给我穿的,实在是被迫,无奈。你莫多想。”
岚一时语塞,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我多想什么。你,你爱,你爱穿就穿呗。”说罢扥着沐蠡的胳膊将人拉到床边坐下,继续道:“你先别管衣服,你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阿芷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计划的?”沐蠡见他这么问,索性也不打算瞒着他,一字一句细细的跟他说:“你以为,是你那灵猫出现的那天吗?其实还要更早一点,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殿下清楚,灵猫是你的人,那设下幻术的也是你的人,后来四妖围攻,殿下为什么到最后关头也没使出自己全部的修为,也是因为知道是你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殿下都清楚。她知道,你绝不会为了天帝手里那点天兵为他做事,她知道你要的是名正言顺,是一个清白。所以她想,天帝手里一定有什么能证明你清白的的东西,我猜应该是消失许久的《妖魔异闻》吧。”
沐蠡说的口渴,朝岚伸伸手示意,岚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杯子来,随手装了些水递给沐蠡,沐蠡想也没想接过来一饮而尽,继续说:“殿下知道那天你会出手护住灵猫,于是假意下了杀手,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赶走你。但是我猜你应该没走远,也看见了我们当天就拿到了钥匙,你以为殿下害怕走漏消息才没告诉你,其实殿下是想让你带个假消息给天帝,好留给我充足的时间去掉包,她猜你一定会配合她。殿下知道一切,你什么都瞒不住她,她比你自己都了解你。殿下也知道重塑肉身,强行融合魂魄的妖族秘法会伤害你的身体,但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于是心里内疚极了,从我这要了神盾给你。你也知道,我哪拦得住她呀。唉,你们……”话没说完,沐蠡突然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烧起来,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表达出自己的疑惑以及不可置信,然而岚却没看他,自顾自的站起来,急的沐蠡直扒拉岚,表情扭曲痛苦。
岚伸手往沐蠡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那火辣辣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可沐蠡还是说不出话来,拉着岚的袖子继续哼唧,岚眯着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笑了笑,都说狐狸眼看谁都深情,沐蠡却没从里面看见什么深情,只瞧见幸灾乐祸和报复后的快感,就连那张人神共愤的漂亮脸蛋,沐蠡此刻也只想给他一巴掌,但他忍住了。岚带着漂亮至极的笑凑近沐蠡的脸,笑的沐蠡心里发毛,下一秒沐蠡就听见岚用好听的声音温柔的说:“知道那么多还不告诉我一声,你确实有点不仗义,不过看在你对阿芷足够忠诚的份上,就减少你一点痛苦。我可不是报复你穿我衣服。”岚心情大好,哼着小调优哉游哉的走出房门,还顺手扔了一个火苗在那件衣服上,只一瞬间,那件衣服便连一粒灰都没留下。
说不出话的沐蠡自知打架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挫败的躺在床上,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暗暗骂一句“小心眼的臭狐狸。”
沐蠡发誓,如果还有来生,绝不和狐狸这个物种有半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