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干脆在她家的院子里支起一张办公桌,放上笔墨纸砚,每天让那些鬼排队给她讲鬼故事,拿狼毫记下来。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房子是名副其实的鬼屋。
那些鬼有被浸入水中淹的面无血色的,有被吊死的爆眼珠子吐舌头的,有被砍头提着自己脑袋晃荡的,更有从高处摔下来血肉模糊的……
她的视觉受到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那心情嘛,也从一开始的反胃欲呕,到后面的面不改色。
衙门短时间内告破了不少陈年旧案,为此还受到上面的嘉奖。
连那两个挖坑的兄弟都出了些小名被人称为挖尸小能手。
没多久她那小本子就记的满满的,被她称为平年冤实录。
但这些冤魂里有一类因官家受罪被连坐的,她就管不了,那都是由刑部大理寺或者皇帝亲判的,虽然冤的慌,但绝无翻案的可能。于是这些鬼就被集中在一起超度。
有一些鬼怎么都不肯去投胎,在院子里跟她死磕。
她说:“你们再不甘心,我也无能为力,这皇帝老爷订的律法,你家老爷犯法了,我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让她拿刀子架在皇帝的脖子上,让他替他们翻案吧!
“大仙,我们真是冤枉的啊!”
“我知道你们冤枉,你死的不冤也不会在这里游荡了。但是再冤都是生前的事情,转世了这些就和你无关了知道不,做鬼也要向前看。”
“但是这件事不只是我们自个冤而已,而是我们章府被满门抄斩,本身就是件冤案。”
汤月莹一个头两个大,问:“你们都是章府的,哪个章府?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朝野内有哪个大臣是姓章的?”
“十六年前,我们老爷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章台铭,大仙问问年纪稍大的人都知道。我们老爷被按了谋逆罪处决,但我们都知道那是被人陷害的,请大仙帮我们老爷平反。”
汤月莹用手拍着脑门:“十六年前,一个我一无所知的人和事,你叫我怎么去平反。留了点蛛丝马迹,也都被抹干净了吧。我是个修炼的不是神探啊!”
“大仙,你的本事比那些人高多了,你一定可以的。”
她转过头看着鸢罗,向她求助:“怎么办?”
鸢罗说:“如若是冤案,为何不还人清白?”
汤月莹立刻反驳道:“那是衙门的事情,我一再的越俎代庖,倒要他们干什么?”
“功德啊,这些都是功德。”
她倒也不是推脱,而是能力有限。
她只能对那些鬼说:“你们要不愿走,我也不管你们了。十六年前的冤案我纵然查也不能保证查出什么来,不要抱太多希望。”
这话说完,鬼群散去了一大半。
有一长的眉清目秀的鬼飘过来,这是汤月莹目前为止见过最美的鬼,她的心口有一个刀孔,看来是被刺死的。
她问:“你也是章府的?”
“我不是,我是想求求你帮我照顾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现在何处,何称呼?”汤月莹现在的流程已经很熟练,真跟有关部门似的。
那女鬼答道:“他如今在育婴堂叫阿康,但这不是他的原名,他本应姓秦,叫秦瑾念,只是这个名字还没给他用上。”
秦可是国姓啊,她大吃一惊问:“这孩子,难道是?”
女鬼突然就跪下了说:“他是献王留下唯一后代,请你庇佑他平安成长。”
她转头问鸢罗:“育婴堂里有叫阿康的孩子吗?”
鸢罗点头,说:“是个五岁的小男孩。”
她也想起十六年前确实有一起被皇帝亲判的谋逆案,牵涉其中的就是皇帝的兄弟献王,当初受牵连的该有不少大臣,该不是章府的事情也跟这个相关!
这件记在史实上的事,纵然比她投胎年纪还要老,但因为太过震动,所以尽管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人尽皆知。
如若这个女鬼没有说谎,那这个秦瑾念岂不是秦穆西的侄子!
查案不行,照顾个孩子还是可以的,她对那女鬼说:“我会帮你照料他的,你放心。但你却因何而死?”
当初献王被皇帝终身幽禁,谁知一个秋夜,那处住宅突然失火。献王知道这场火绝不是意外,就让管家带着尚且年幼的儿子逃走。
管家带着小主人东躲西藏,总算把他拉扯大。长大后的小主人耐不住这种平庸的生活,回到京城找到察合亲王欲向他寻求帮助。
察合亲王虽不敢光明正大的将他认回,却在生活上时刻照料他。这件事很快便被皇帝知道,不久后就有刺客上门屠了他们一家,当日她刚刚生产,将孩子藏在柜子里逃过一劫。
后来那孩子被辗转送到育婴堂,她至此只能和孩子阴阳两隔。
汤月莹听后沉默了许久,这斩草除根除的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后代,这皇帝的良心不会痛吗?
打发走这些鬼后,她对着天空发了会呆。
鸢罗翻着她的平年冤实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人生八大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一苦都少不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用太过忧心。”
她说:“我再跟这些鬼打交道,都要得郁症了。”
她听见的看见的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自从修炼以后,简直把背阳黑暗的那一面翻了个遍。
“所以现在你知道无论为人还是为神,都各有各的难处。”
“我想来想去,我真是不太适合做神仙,你看我现在活的多不容易!”
鸢罗说:“不会一直这样的,过程总是缓慢而痛苦些,但你坚持到成功的那天,回头看看会觉得自己很厉害的。”
“但我现在活的寡淡了怎么办,悲伤的没有精神了!”
鸢罗问她:“你不是答应帮忙照料人家的孩子,不如我们去育婴堂过个中秋吧。”
她才缓缓回神,说:“已经中秋了,你瞧我,都过糊涂了。”
鸢罗看她最近也是挺不容易,该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