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玉立在那处,中间隔着个殇盏,她尽管凝目瞧了她。正当一切寂静之时,倏尔间,她目光移至被衾处,那处嗖得陷落一块,卷弄着很快便裹成个坨。
原是她醒了,所幸执玉迅猛间唤来匿身术,未被察觉。
只见绵穗掀开被衾,有气无力地揉揉臂膀,再然后,行云流水般地落下床榻,走至云门旁,只顾着一点一点朝花木呕吐些汁水。
看这样子,是适才的汤药无疑。
执玉随着她脚步轻盈,打量着她……
此前执玉便疑惑,绵穗算不上仙阶极高之修女,可深居菡海,必定对瑟莲之事了如指掌。这回,赶巧着书偃前往,她便受如此重伤。
如今看来,适才若非是书偃亲自持药一口一口的喂,只怕是她连药都不一定喝的。
唏嘘不已,只剩个唏嘘不已!
绵穗只为分得他一羹汤水,不惜如此,想来,她这么一个衷肠,满心切切似乎只容得下他。这般,有几分自己曾经的模样……
执玉琢磨,再一想似乎不大对劲。绵穗为博得心上人丝丝怜悯,初衷是好的,然这女子动机偏激,若有朝一日再使个计策,岂不是危机旁人。再者说,相安无事便是相安无事,弄这些个虚晃的招数算什么,执玉委实看不惯。
如若是得罪了绵穗,指不定何时她巴巴地跑到书偃跟前,笑脸相迎几句话,便会惹得书偃将此前饮酒之事尽数抖了出来。届时,只怕吃亏的终究还是是自己。
原先她便没指望书偃会帮她,更何况那一桩恩情早已还尽,于仙门于菀弘她自当不欠他的。于情于理,执玉自认为自己从未输过。
终究可怜了那小女子绵穗,痴心如同水一般连绵滋生着涟漪。可惜了,小心思用错地方,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是这样,执玉持匿身术来回于绵穗身旁徘徊,总算是挨到了午时。
依照书偃的性子,指定他是会亲自前往喂药,悉心照料的。
绵穗颔首低眉,盼着盼着,果真,院子里头脚步稀疏,伴有利落的咳嗽声。
他果真是来了!
门扉适才一推,绵穗仍旧安详地躺榻上,面容憔悴不已,双唇轻微干裂,难以让人察觉。
透过半开的门扉,只见元若同星阑正儿八经在门外头侯着,这二人相对无言,怪诞得很。
稍后,书偃挽起袖子,手指流利,直将素衣长袖卷了卷,盖过臂腕处。照旧端起一小酌药,加以药匙,舀起一口凑至嘴边吹得微凉,再凑于绵穗口中。
执玉蓦然,看得有些呆。
实则书偃稍微正经一些,清冷一些,犹如这披星戴月般容颜,是那盛盛抛开的莹雾,镀给他眉眼弯弯的线,更是犹如范范秋水,撩拨他那面容枫颜,无疑盖过四时更迭,仙丘数月……
折过光,远远这么瞧上去,看得执玉欲罢不能了些,竟险些忘了要事!
执玉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身子有些不受控制。只因脚下地板踩着便是吱吱作响,唯恐被书偃听去,她只好小心又小心。
这时,书偃仍旧地喂着药,专注了些自然没曾发觉。
执玉近了身前,凑近了看着他低眉时心砰砰直跳。绵穗却也是极会伪装,这番唇齿竟还含不住汤水,一滴一滴掉下,惹得书偃手指擦拭个不休,甚为麻烦。
执玉攒眉,勾起几捋秀发,将头发丝尖尖凑近,正当一口药入嘴,她猛地将那捋头发丝塞至她鼻子,不见反应,兴许是温柔了些,再猛地往里头一戳!这时,绵穗眉眼咋呼一皱,手指头死死扣住床沿。
效果显著得很,执玉攥住头发丝,瞅准时机朝她鼻子猛地一转!
刹那间,只见绵穗“啊丘”猛地一个喷嚏,嘴里头憋着的药水汤子尽球喷溅在执玉脸上,好一股子腥臭苦味,直逼咽喉,刺得她险些呕吐!
这一遭,逼得她连退了好个步子,脸上尽撒些药汤子,自己不大愿意低头去闻,委实有些恶心。
绵穗双目圆睁,目光牢牢扣住书偃不放,随即揉揉鼻子,糯糯地说道:“此药,此药果真是管用得紧!”
书偃听后淡淡附上一笑,轻手端起汤匙说道:“管用,姑娘果真觉着此药管用?”
“那是自然!”绵穗轻声细语,此事仍是些许虚伪遍布眉梢,伸手勾了勾书偃长袖,说“书偃你亲自喂的药,自然是管用,就只是……”
“只是?”书偃划下袖子,语气清冷地问道:“只是什么?”
执玉立在一旁,怎奈呲鼻的药腥也阻止不了她看戏的欲望,好生上头。
“嗯……只是此药腥臭无比,实在是……难以下咽。”绵穗垂着头,说着说着便有些羞愧。
听她这么一说,执玉抬手往脸上蹭蹭,细细一闻,果真是腥臭无比,殊不知她适才是如何下咽的,却还喝得如此之香甜,实在是细思极恐……
书偃听后扑哧一笑,失了先前的风度。
“书偃你笑什么?”
随即他便掩面,以长袖盖住半张脸,戏谑道:“可还记得你们菡海有一酸於果,此果腥臭无比,若我没记错,放眼偌大个仙门唯有两人食用过此物。”说着,他指了指绵穗,一时喜上心头“一是你,这另一位,便是我菀弘仙住,怆翼。”
“原来是……酸於果……”顿时,绵穗眼里头的光暗淡了些,兀自念道:“原来是酸於果,可是为何我到现在才发觉它是那般呲鼻,先前,先前我只觉着它是甘甜的,如同蜜饯一般的甜!”
书偃拂袖,放眼打量起屋子,眼里无尽思绪,有感而发道:“姑娘舍命取瑟莲,书偃感念在心,无以为报!”
“足以为报!”绵穗直扑上来攥住他衣袖,声音几近颤抖“我不求你回报些什么,我……我只想要你啊!”
“我?”书偃使劲一甩,直将她挣脱去,随后再一瞟眼,直勾勾地盯着执玉那处,眼角笑意充斥“我的三魂七魄早已被一只野猫勾了去,只怕是来不及了……”
执玉默然,瞧着他两眼放光望着自己这处,心想道:莫不是这他早已发觉……
“……”
随后,二人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然绵穗仍旧不罢休,势在必得的劲头足得很,扰得书偃头脑疼痛,实在受不住。
怎奈,书偃离去之际悄然步入执玉跟前,只将她手牢牢攥住,护至身后,这一举动,惊得执玉腿脚麻木,尚未反应过来。
这回匿身术果然露馅,只怕是仙术不精,仙术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