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城东渊,韶桥处寒烟萦绕,红枫连片。
也是近日跟着羽俶四下游走,才发觉这处景色尚好,尽岸垂柳依依,草垛立了些嫩枝斜插着,倒像是被人刻意插上的。瞧着却是个朦朦胧胧的,分外养眼。
“游枫瑟瑟,撷枝融琴青丝覆弦;
融风染染,醉拟月华流香承减。
一曲载馀,一指弦;
半字空减,半人衔。
……”
眼里头映着红枫,分分摇曳,羽俶不止一回念这段话,不止一回……
实则执玉不大情愿与他闲逛,自街口呼一下子飞身不过眨眼功夫便到底,她实在理不清,羽俶这厮为何落得如此闲工夫。
厮混以来,执玉不过低声下气学着那魔君口中的“执玉”。依照他所说,执玉却是那个待人温和,事事温顺的女子,最最重要的乃是待魔君温柔些,不可顶嘴……
虽说是憋屈,千般万般的憋屈。然执玉觉着还是羽俶年轻气盛,终究是没能将自己性情看得透彻;现今照着他所说去学,再不济仍然是个安身的法子,到底还是周全。
大抵蹉跎了小半月,据齐崊所言想必该来的迟早便来。然执玉所要做的,无非不过哄着书偃乖乖交出阡陌珠,随即更须得打消渥丹的臆念,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说来说去,那羽俶不过就是瞧不惯书偃活生生霸占了自己的妹子,苦于没法子整治,只得将执玉拉出去做炮灰。
如此一来,渥丹那副心高气傲仇肠子,自然得记着执玉,且无以迁怒到自己亲哥哥。果真是一手好算盘。
现今执玉心知肚明,自己既然被算计了出去,避无可避只得与他周旋。
近些日子以来,尽管她纵横于魔都大小密室,却始终寻不见任何端倪。
关乎魂尘之事,好似魔君无一处可寻。
原本执玉猜想着,兴许萧湘灵体被穹途夷末藏于某处,然他一丝魂尘尚存,若寻着魂尘定能寻得他。只是小半月以来的摸索,全然寻不着蛛丝马迹。
不知为何,近日来她总觉着萧湘便在身侧,时刻不曾离开过;她总是疑虑过多,痴痴妄想着总有一日,那素衫少年款步走至她跟前,纵使不言,瞧着他,也便都懂了……
过去住那处偏院子时,那处便是极其凋敝的。执玉总觉着是那羽俶待她苛刻,存心将她安置于那处。也是后来无意间听羽俶所说,原来那竟是昔日她母亲所住,多年以来也唯有执玉一人小住过。
瞧着屋子陈设单一,连同被衾都格外的潮湿。执玉想着这事,环顾四周瞥了一下,犄角旮旯处黑洞洞的,烛光亦是照不进里头,黄晕幽幽一片映着她脸颊,略微红润。
大致瞟了一眼,临近床沿处隔着一只烛台,其样式老旧,不曾被点燃。见状执玉有些纳闷,她更是受不了夜里入眠时伸手不见五指,也罢,疾步上前呲溜一下子便将它点起,顿时觉着屋子亮堂了不少。
“看来昔日的魔后还挺节省。”执玉盯着烛光念道。
点着这烛,正欲睡下,奈何身子刚沾着被衾,那只羽便摇晃个不停。瞧这情形确是十分要紧的事。
飞身旋然,直至羽俶宫门口处,今日竟也没个把手,冷清得很。
执玉捏了捏嗓子,故一派穆肃正欲叩问。于这时,隐约听着里头传来讥笑,其笑如铃,绵长而已。
她驻足听了些时候,那声音她自然是听得出的。桀骜不驯,字字珠玑,同以往无差……
几日前,宓枂借机与书偃告知这事。起初他却不信,他定然觉着那是个玩笑,以至于折腾了两夜都不曾入睡的玩笑。
现如今,顾书偃孤身一人涉入魔都。执玉何曾算到,他胆子非一般大,亦或是说,他终究是意气用事,行事过于张扬难免吃亏。
他即是孤身一人,正中羽俶下怀。
执玉呆站于门外,耳贴着听不大清,只得将头埋进些方听得清楚。
须臾后,里头悄然无声。执玉将身子挪进,扒开门缝朝里头挤一寸,仍旧无声。她有些气恼,于是啪一声推开门正欲冲进去。
不巧的是,冥冥中脑袋尚未及时抬起,冷不丁撞了去,她恍然抬头,目光流转只搁浅于他眉心,笑意这时方熨烫开,与往常一般。
书偃看着她,不觉将自己脑袋蹭蹭,有些迷糊。
“你……”执玉迷瞪瞪地指着他,笑道:“可是你撞了我……”
书偃攒眉,起初那笑意消去,转而再瞧不见一分。
见他神色凝重,执玉恍然,只瞧见羽俶远远打量着,他那双眼,始终目光如炬。
这时,执玉却是晓得,眼下自己只能是那“烛偶”。若非如此,她再不知如何劝书偃离开此地。
“若你想与她长久也并非不可。”羽俶说道。
执玉挑眼看着书偃,他好似不为所动。
“魔君适才与我浪费颇多口舌,说到底还是为了那颗珠子。”书偃冷笑“可书偃向来都不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今日孤身到此,也并非是为了她。”说完,他神情自若,笑意盈盈何其得意。
羽俶喧声一笑:“难不成你是来我这魔都,采风赏景的?”
“赏景自然算不上,不过……”书偃朝他望去,而后缓缓至袖间抓出一叠布帛,凌空仍了去“书偃今日到访,乃是向魔君提亲。”
耳畔浮是提亲二字,执玉未免有些木讷,想来也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羽俶听后一惊,接过布帛摊开细看。眼见布帛四角陷下去,攥为一团。
“魔都长公主,穹途渥丹,少不更事之际流落三境,自此失了下落,其兄长日夜难寐,苦寻不得结果。”书偃侃侃道来,言语轻佻。
“的确如此……”羽俶哽烟道。
书偃更是意气风发,再说道:“机缘巧合下,仙门菀弘境收下一位女子,此女子仙缘颇深,精通异术,已列修女境。”说着,他忽瞥一眼羽俶,抿笑“魔君你自恃魔高一丈,然这些,却是渥丹,我日后的妻子全盘托出的。”
捏紧了布帛,羽神情自若,笑道:“自然,小妹待公子的情分可谓矢志不渝……”
“自然如此!”
“……”
执玉撇头瞧着,好似书偃这回是极其认真说这桩事。如此也好,与渥丹结成连理,日后纵使羽俶也奈何不了他。
布帛上头墨迹方干,据说三境素来有这习俗,若是提亲,自然是以布帛拟一方亲书,寓意缠绵悱恻,此情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