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眼微饧,两颊赤红。
睥视这过往恢恢,还记得他年少挂于嘴边的话: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空巡境便做到了身旁有菩提,遍处无尘埃。可心,并非是明镜,而却是了洋洋泓湖。
他于湖间见的,只是自己的倒影。直至后来,她的出现终于掀起涟漪,每每俯身所见,伤,忧,自当浮出水面。
几片菩提叶,几长束青丝。空巡境倚靠于树,望眼前浅碧深红色,手指扣住落了一地的芊草,那是绿珠成席珠,不痛也不痒。
恍然抬头,挑着眉望向怆翼“倘若我斗不过穹途北夷,大哥……我……”
怆翼本在那绵池间戏耍,听这话慌忙地蹦过去,插着腰同空巡境面面相觑“好啊……”
“大哥,你不是……”空巡境撑着树看着他。
“我的意思,倘若你有事了,那日后我也便自由了许多不是。我这一自由啊,忘乎所以了就将你的这仙门通通抛到脑后。”
怆翼挑逗的笑笑“所以,你放心地去吧!”
怆翼这话是让空巡境苦笑,可空巡境清楚,大哥如此言语不过是激他罢了。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敢许诺给他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怆翼抠着泥,若有所思,不时抬头,又再低头……
如此反复了不知到第几个回合上,清清嗓子扬言道“不过……巡境你大哥的脾性你不是不知,我没你那么稳重,自然,我的心也没你那样可容天下……”
“可我就是……”怆翼近了他,眼中神情飘忽“可我真的不愿再瞧见你出事,你可明白?”
空巡境哑然失笑,眼角的笑意无从抑制“大哥,倘若你早些时候同我说这些该多好。过去的空巡境,当真只是行尸走肉。”
“那么,我去吧,你也该好好瞧瞧这仙境景致了……”怆翼捡起一根树枝,“呼哧”一声丟入池中。
这话,也像是掉了去,再无法捞回。
借怆翼的语锋,空巡境乜视那菩提根系突兀而起,看水中涟漪圈圈扩散。倏忽间白袖挑动,手指轻挑,是怆翼渐而微弱的笑声,也不过是他两指凌空便拈主的叶。
听泱泱而不安的心绪浮出水面,撇一眼怆翼的安然,他睡得正熟。空巡境也知晓,依了怆翼的性子他怎会放他前去,不过这会儿,他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魔君之力不可小觑,可空巡境也自诩傲气非自己不可……
在这之际,那碧血嗤婗龙嚎了嚎。其声叱咤,声中之意皆直目空巡境。初听,他便知晓了这龙之意。
恐是这龙不忍他孤身一人,千翊幻境并无边界可言,其边界内浩瀚无际虚无缥缈。这会儿,他也有意去那幻境间看看她。
碧血嗤婗龙目不转睛,以它那龙须勾住空巡境的衣角,嚎啼个不休。
见它这状,空巡境将手搭于它的龙角间,贴近龙头“你可想仔细?”
“嚎……嚎”它再嚎啼。
这龙果真是肝胆之情,待空巡境更胜了旁人。见它这般,空巡境也只好默默应允。
须臾后,那碧血嗤婗龙晃动龙身,抬起龙身一倏忽的空发,飘忽的顷刻便直直钻入千翊。
碧血嗤婗龙同空巡境,这不知是几时攒来的缘分,归根到底也是空巡境天人之气过声,自那日收服它,这龙便懂得他举手投足间的几分意味。儿女情长之事它不懂,可空巡境同它心意相同,如今为了些位难得一见的天人公子,这龙也甘心作执玉的守护龙了。只是这一旦褪去龙形,他日现身倒得颇费周折……
散去些朦胧,空巡境脚踏虚境,四顾之下不禁心茫然。忽地,直到瞧见她躺着,那是棵枫香,透红的叶子垂危地飘摇,苍老的根,还有四处织起锦瑟的萤斑。她的脸,眉,都还是旧样。
千翊虚境最得以窥探出一个人的心境,正如眼前所见,她的心,是那垂危的叶,还是那斑斑点点的起哄的萤光。
可这时,空巡境一心想要的,不过是看看她。
她的手很冰冷,就算是寒体的空巡境也觉着她好冷。
过往,空巡境连同于她多说一句话都是逃避。可今日,握着手不放,她都不愿给自己留丁点温度。
这一面,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吧。久久望着她,她是那么安详。甚至,他想永远陪着,不说走……
起步时,在她的额角点下淡淡的吻。
留给她的只有那支白玉萧,回首……
他没能诉遍衷肠,立再那浴光郎郎下,独自辞去。
“你恨的,终究不是萧湘。”
他本想,亲自揪出那杀害云清的之人,为她讨回请白,以自此一生守着她。可眼下世事截然,他守不得一生,还不了她分毫。
这账,自是赊得,可感情,他赊不起……
可想而知,那不过是穹途布下的圈套罢了。
可这穹途为何生出这般本事来,竟有能耐控制隅剡逼其顺从。加之,那血障他如何冲破……
一路间,这些个问题今人白思不得其解。
不过穹途这时,定是在那血障处等他前去。这事十有八九是个恍子,那魔君即是一代天君,加之此往常扰得仙父不得安宁。这人,极难对付。
几时起他曾阅过菀弘古轴卷《崊骨卷》。此卷乃菀弘历时仙主所撰写,其记载的灵台剑阵,方舟异数都属上乘。
这血障在那《崊骨卷》间也有提到,只是今非昔比,血障近百年来变数不小,加之那卷书仅是残卷,后卷至今不知所踪。
卷中一处提及“灵台渠梵,夥生死水。”
这句,空巡境素来不解其指意。据他看来,这三境并立之势也是具像,难不成,除此之外有第四处境……
飞身起,惊发丝将舒未舒。这时,临近晌午,隔着千丈高的沙石霆空浩荡。旋舞于空,非擎天不可。这处,便感知那血障聚力以待薄发,擂起之声空绝,不过荒芜之处。
未见那人先闻其声,听这谑笑科诨之言无已不发自肺腑。由此,空巡境旁的不吱声,这言语若不理会,岂不是让那穹途北夷平白地低看。
声声空荡致道“仙门共主,别来无恙啊!”
这声问候,空巡境自然知晓是镇唬。想来这魔君倒不懂得见面礼仪,两人不过初次相碰面他般拉起客套话,这唬人的计倒也不高明。
四处洞察,尽是一个反转的功夫那身影侧身而前。他看着空巡境,继而发笑。
“你笑什么。”空巡境不经打量问道。
穹途北夷仍附着于隅剡身上,作笑时眼角纹浮起,额鬓疏松。遍布的皱子扯着,眯着眼,覆过袖口将空巡境自下而上再打量一番,故喧哗言意“你这黄毛小儿,今日……不曾带帮手吗?”
说着,他瞪大眼望着空巡境身后。
空巡境知是所意,因考虑到其年岁只好特地挪了挪步子让他瞧个清楚。
“你可看了个清楚?”空巡境扬扬衣袖,垂头自顾漫不经心“若是看清,眼下,是时候该算算你我间的账。”
“你说的……可是那位女子啊,哈哈……”
“正是这桩。”他双眼紧含怒色,摸着那千翊。
穹途北夷笑意压了下去,转而一个屑视望着空巡境“你以为,现如今你这个仙主能护得主谁?你呀,自身难保了,哈哈……”
“如魔君所言,巡境反问魔君。你,如今还能伤得了谁?”空巡境投以无谓之神,这时脸间仍有笑意。
穹途北夷一时闭塞,后退余步,脚下沙石横畸,就一个措手不及之势,挥袖间腾出千发骨箭。
空巡境迅雷而躲,这一转身却挑眉见那穹途北夷飞身而动,于是携飞身踏沙紧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