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紧要关口,她一个法身都未修成的小仙竟然敢堕仙?!那不得要去她半条命吗?!她拼着性命不要也仍坚持去给魔君报信,可想而知,她根本就是魔域派来的奸细!”
灵霄殿上,此言一出,众神大惊。
“是了!此前她还在天府宫的时候,也有天将上报,说曾发现魔气,后从她袖中找到了只有魔域才有的魔铃花!”
这一句就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众仙从桃枝枝行事无章说到了利用红线仙的职务让下界化解执念的人体验虐恋的恶趣味。
眼看越说越离谱,既提到了天府宫,司命星君便不能再沉默,他皱了皱眉,出言道:“魔铃花之事,并非是你们找到,而是她自己拿出来的,她若是奸细,何必将魔铃花拿出来留给你们指证。”
“星君已有失察之嫌,再为叛徒说话,恐怕不妥吧。”该神仙说完,又阴阳怪气的含沙射影:“说来也是奇怪,在天府宫待过的神仙,莫不是都挺喜欢堕仙的?!”
这是在暗讽洛河了。
“……”司命星君不欲再辩,上前几步,面朝天帝掀袍而跪,“众仙说得是,我有失察之罪,请天君夺我星主之位,罚我入轮回重新修行。”
“……!”
众仙一下子安静下来,本就精神不济的天帝听了这话,撑着额头的手缓缓下移,遮住了眼睛。
“魔族向来狡猾,这怎么也不能怨在星君身上……眼下,面对魔域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我们当将应对之法放在首位考虑才是!”
“是是是!”
“对对对!”
众仙开始找补,彼此心照不宣的越过前一个话题。
同时心里暗暗想道,开什么玩笑,再说下去,司命这个职位落在自己头上可怎么办?!
天帝对司命星君抬了抬手,看着后者起身站好,忙抢在他开口前说道:“战神恢复尚还需要些许时日,尔等先加强戒备,有事再来禀报吧。”
说完由他牵头,整个大殿立马走了个干净。
司命星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爽——这司命一职是有毒吗?
魔域外,桃枝枝抠着手上的魔铃花手环,靠在一棵树上合眼休息。
她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原以为堕仙就跟脱去凡间肉身一样轻快,未曾想竟然如此疼痛?!仿佛骨头连着血肉被打碎,而后剥离一般!
这快赶上诛仙阵了吧?!
不过,好歹是咬着牙齿挨过去了,仙法没了,全身痉挛得直抖,桃枝枝拖着残躯,好不容易才靠着魔铃花手环的指引来到魔域门外的树林里。
可是,却没法再往前一步。
她之所以选择走这一步,乃是逼着天界为一个可能去救步霄,这个可能就是仙魔大战,但她却绝不会让它发生。
走到这里,应该差不多就能让天界以为她堕去魔域了吧?!
她正抱着双膝埋下头去,却听到了魔铃花的声音。
她伸出手,手上的魔铃花环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活跃起来,乱响个不停。
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出现了重音,桃枝枝顺着花瓣张开的方向,看到了一双带笑的含情目。
琴难晃了晃手上的魔铃花环,问她:“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桃枝枝颤颤巍巍的撑着树干爬起来,抚了抚手臂,又摸了摸头发,犹犹豫豫的答:“我、我这次来,与从前,不大一样。”
琴难带了笑,抄起手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我堕仙了。”
“哦。”琴难指了指魔域,“不嫌多,反正已经收了一个了。”
“我……我和魔域的那些人不同,和洛河,可能也不同……”
琴难挑起眉问,“如何不同?”
“他们大约不会放过我……我若进去了,可能会给你,给魔域都带来灾难……”
“你心里倒挺清楚,”琴难笑起来,继续逗她,“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桃枝枝咬了咬唇,可怜巴巴的问,“你能帮我,叫叫桃酥吗?我用不了仙法……”
“不叫,要叫自己进去找。”琴难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我堂堂魔王,怎可为你鞍前马后,随意驱使?”
“……”就这?棠西还想利用他们的交情发动仙魔大战,那不是痴心妄想么?!
桃枝枝正想到这里,却听琴难重重叹了一口气,伤春悲秋起来。
“想初见时,你不过还是个不通人情的榆木疙瘩,而我一介魔域至尊,越过仙魔天堑,屈尊为师,教你人情冷暖,与人厮守,到如今,你我点点滴滴,仿若历历在目,而在你的内心深处,竟然只有那个吃了睡睡了吃闲着没事干就满地乱钻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四肢都砍掉的母、鼠、精!我的心,好痛!”
“……”看着琴难时而仰天时而抱心的浮夸演技,桃枝枝终于忍不住了,“差不多得了,少看点戏文吧,魔王大人。”
魔王大人收起把戏,问道,“还记得吧?你曾答应过我,待你学成就应允我一件事。”
桃枝枝点了点头,只见琴难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霸气说道:“那你现在就兑现了吧,我要你跟我走。”
看桃枝枝很吃惊的样子,琴难笑了起来,“怎么着,该不会你以为我会要求你做我的琴吧?”
“说实话,没有你这么一出,我原来确实是这样想的,我连琴的名字都想好了,真是可惜。”
“……”桃枝枝顺口问道:“什么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夭,如何?”
“……”桃枝枝想了想,摇了摇头,“可我不是妖啊!”
琴难一耸肩,摊手道:“你现在是了。”
“不是,怎么被你带跑了,不是妖精的妖……”琴难拍了拍自己的头,“罢了,赶紧回魔域吧,你正好与那只母鼠精一起补补文化知识。”
“……”桃枝枝犹豫道:“你真的要收留我吗?你明知道……”
“过于矫情了啊,”琴难打断道:“要不,你正式的求求我。”
“……”桃枝枝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我确实,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便求求你,收留我吧。”
“好说好说,”琴难笑眯眯的点点头,移步走到了她面前,身子略为前倾,“总是听你满口叫着步霄哥哥,什么时候也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啊。”
桃枝枝从善如流,“琴难哥哥。”
心里莫名的愉悦起来,琴难收起法术,将桃枝枝打横抱起,竟是用腿将她一路抱回了魔域。
“既是哥哥了,怎好将妹妹弃之门外。哥哥是怕麻烦,不喜惹事,倒也不怕事,妹妹只管放心来住。”
桃枝枝倒头一睡,就是几天,再醒来时,发现身上竟然一点都不痛了!
心知是琴难为她疗了伤,正要去致谢,却被桃酥告知,是洛河帮的忙。
“你虽堕仙,但他却觉得,未曾问过你愿不愿意修魔功,而替你疗伤难免要为你输入魔气,如此一来,怕是不妥,这才找了洛河来。”
“……”
于是桃酥便领着桃枝枝去找洛河。
洛河正引了水做了一把箜篌,撑着头,用手弹起水珠敲下一个又一个的音节。
老实说,不怎么好听。
但桃枝枝忍住了没说,见了面先道了谢。
洛河闲闲的问她,“你来魔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的这次如此隆重,竟还堕仙?”
桃枝枝奇道:“投奔魔域不得自毁仙身吗?说起来,这不是都跟你学的嘛!”
洛河也惊了,“谁说的?不用啊。”
桃枝枝疑惑了,“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自毁仙身?”
“……”洛河垂了眼,“不当无情仙,便做有情魔,我是要断了别人的念想才这样做的。”
桃枝枝大吃一惊,“什么?!那你不早说?!”
洛河抬眼瞟她,意思是,“你也没问啊。”
“……”桃枝枝傻眼了,棠西果然又骗我!!
待她和桃酥走了,琴难这才现身,洛河哼笑一声,说,“何必躲着她。”
“让她缓两天,免得一直用歉疚的眼神看我,怪不舒服的。”
琴难坐进躺椅,晃了晃,才发出感叹,“唉,小桃枝长大了,学会撒谎了,我这个老师父,欣慰得很呐。”
“你盼她点好行吗?”洛河说完又问道,“你说的撒谎,是指堕仙的事?”
琴难点点头,“她堕仙是为了让天界以为她是来替我魔域传递战神将陨的消息,如此,魔域或许趁虚而入,采取攻势,仙魔大战历来输赢参半,他们知道,没有战神虽然不一定打不过,但却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两权相害取其轻,天界必救战神。是以,她势必得自毁仙身才能让人信服。”
洛河瞧他把玩着手上的魔铃花环,便问,“你送她的这个手环,可以让她长驱直入魔域吧?她其实根本无需你的同意。”
“而且,不管进不进这门,天界都会以为她入了魔域,她的犹豫不前难保不是故意让你心软?”
“怎么?你吃醋了?”琴难惯常的打趣了一句,笑了起来,“我堂堂情魔,她什么心思,我还看不破?”
“你看不破。”洛河又弹了一个音,补道:“你在局中。”
“操持棋局的人,怎会在局中。”琴难也屈指借着法力,隔空弹了个音,“你将我看得浅了。”
“那操棋图何?”
“……不图何,消遣罢了。”琴难坐起身来,看了看洛河,“你不是在替我抱不平,你是在套我的话。”
“是,”洛河大方的承认道,“不然以她那感人的智商,真的能谋你的魔域吗?”
“无论如何,她不想连累你,但若是你自己一力促成,那便对不起她在魔域门外拖着伤残的身体犹豫不前了。”
“……”琴难默了默,还是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也算不得我一力促成吧?我只是早前给那只小青鸟种了个心魔而已,谁知道她那么疯癫的?”
“不知道吗?那事情发展到现在,你插手了吗?感到意外吗?”
琴难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没怎么插手,也不怎么意外。”
“既不意外,便是一切都在算计之中。”洛河直视着琴难,玩笑道:“保不齐就是你推了她一把,逼得她自己入了魔域。”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琴难弯起眼睛,嗔了他一句,“你把人家想得好坏哦。”
洛河没理他,只问道:“那你为何不敢看她歉疚的眼睛?”
“……”琴难没接话,望了望天,“事已至此,但看天界如何作为,你知道我的,我又不是步霄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和你们养养花,种种地,日子过得也不错,什么趁虚而入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波及不到你家星君的安稳日子,放心好了。”
“……”洛河顿了顿,还是说:“你能看破人心,难道看不出,新仇旧恨,这次天界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吗?”
“那是他们的事情。”琴难斜睨他一眼,“再说了,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你管六界大乱叫热闹?”
琴难想了想,转头看向桃枝枝离去的方向,“其实,她若能一直留在魔域,那也挺热闹的。”
洛河听了这句,便什么都不问了,只神秘的笑了笑。
“怎么了?”
洛河只弹他那水箜篌,也不回应他。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琴难终于没忍住,说出了桃枝枝想说的话,“真难听。”
“那你走啊,”洛河挺正经的瞧了他一眼,“我挺好奇,你最近为什么总是盯着我?莫不是怕仙魔大战一起,我先领着山下的百姓叛变了?”
洛河本以为他要插科打诨,讽刺他几句,却不料琴难摇了摇头,难得正经的作了回答。
他说,“我前些天一时兴起,算了一卦,竟然算到,再过不久,你或许就要离开魔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