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一)
花渐到达墨渊后,熠氏门生已经离去,只留下打斗痕迹以及哀嚎遍地的村民。花渐协助师弟们安置好受伤的村民,便独自走到墨渊溪打了一瓢水。
水光清浅,倒影出溪边的花花草草。正要离去,一只白鹭惬意走到小溪对岸,草丛似有异动,惊得白鹭欲飞。
花渐御剑飞到小溪对面,这才发现,草丛中躺着一位身着黑色衣衫的少年,少年眉头紧蹙,浑身是血,胸口还插着一支羽箭。
花渐手指感知他的鼻息后如释重负,尚有一口气在。
此人面容俊秀,一身修士装扮,身上虽没有可辨身份的图纹,但断然不是寻常百姓。熠氏多是焚烧抢掠,百姓受的多是皮肉伤,不足以致命,而此人伤及心肺,射箭人必然是想要将其一击毙命。
花渐虽觉蹊跷,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宁可错救一个坏人,不能束手坐视一个好人在眼前死去。
由于少年伤势严重,只得就地医治。想是射箭人技法不精,亦或是此人修为高深,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避羽箭,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好在羽箭只射中肋骨,并无性命威胁。
花渐帮其取出羽箭,绷带已用尽,便撕破外衣为他包扎。望此人状态不佳,恐不止被羽箭射中这么简单,果不其然,一番检查过后,竟发现此人身中消魂散。
消魂散是一种极毒的毒药,取自一品毒花,燃其花叶种子,产生的烟气会使人中毒。中毒后的人,三天后灵力溃散,死亡后,魂魄尽失。
好在发现的早,灵力溃散不多,花渐用最新习得的灵力恢复术帮他恢复了九成灵力。而这消魂散的毒,至今无人能解,只能通过定期输送灵力抵消毒性侵蚀。
昏迷两天一夜后,这位少年终于在破晓之前醒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耳清目明,仅有胸口暗暗作痛。
他坐起身,只闻得淡雅的艾菊香。环顾四周,房间干净整洁,洁白的床帘上精致的绣着几枝迷迭香,白玉石的茶桌上,天青色的茶杯还冒着徐徐热气。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吃痛得走出房门,隔壁房间里,一位少年正仔细研读手上的《百毒解经传》。
这位少年肤白如玉,眼眸清浅如同倒影在潭中的桃花,薄唇微启,口中念念有词,恰似雨后被露水浸湿的山茶花,在风中颤动,他坐姿端正,气质脱俗,就连男子见了也要忍不住多看一眼。
不知在窗外踟躇了多久,久到里面的这位少年发现了他的存在,便眼神示意他走进屋里。他在离书桌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用有力又夹杂少许虚弱的口吻道:“多...多谢出手相救。”
花渐闻声抬起头,回以浅淡的微笑。这个微笑并不热烈,嘴角只有轻微的上扬,但却让人恍若置身于清风明月,花香鸟语之间。
就这样彼此皆无言的静默了许久,渐渐的,受伤的少年身体微倾似是体力不支,花渐箭步转移到他的身旁,扶他坐好,道:“仙友重伤未愈又身中剧毒,不宜频繁走动或长时站立”。
少年闻言,稍有迟疑的抬起头:“仙...友......?”
这么多来,他只听过别人唤他“魔头”,如此雅致的称谓还是初次耳闻,心头不由流过一股暖流。
花渐起身,轻抚衣袖,极其轻柔利落的将一根坠有淡紫色流苏的极薄玉片夹于所阅之处,合上经书,嘴角带笑,回答:“仙友气度不凡,眉宇之间颇具英气。受此重伤,仍可下地走动,且步伐稳健,行事机敏,若非名门仙友也绝非等闲之人。”
少年闻言,露出转瞬即逝的笑意,问:“你可知我是谁?”
当然,不知,他这么臭名昭著,如若知道,铁定不会救他回来的,天下人都巴不得他早些去死,断熠凛一臂,然后一举歼灭熠氏余孽,还天下太平。
他暗自想着,意识流动到中箭受伤的那日,射箭的人是谁?此人绝非外人,才能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暗下杀手。
花渐启唇,温柔清爽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用清爽来形容声音确实不妥,但听此人说话,熠星眸真的感觉如沐春风,神清气爽。
花渐道:“既是道友,我观卿又不像坏人,是友非敌。既是同道中友人,无论是谁,我等皆应施以援手。”
闻此言,熠星眸心头五味杂陈,竟有些悔恨为什么自己偏偏是熠星眸,偏偏是敌非友。但那年寒冬,瑟瑟发抖的小男孩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是熠凛的外衣,细数这些年熠凛对他的教导抚养,他又坚信自己理应选择这条道。
纵使心中千言万语,他终究未发一言,只是浅淡一笑。
花渐望其俊秀的眉宇间透有几分凉薄,周身弥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缓缓启唇道:“仙友无须如此,我既救你回来,自然不会害你。这里是花涧谷,待仙士伤好痊愈,便可离去。”
熠星眸闻言正身向花渐深深作揖,淡淡说道:“多谢......仙友。”
花渐温和笑道:“仙友无须客气,医者,以扶伤救病为己任。这里是我的居所,你可在此安心住下,谷中的迷迭香氤可助你速愈伤口。”
熠星眸闻言,视线落在胸前的伤口处,透过洁白的中衣,他隐约看到箭伤已然被细密包扎起来,随后,他望向花渐,眸中溢出感激之色,启唇欲言。
花渐见状赶忙说道:“仙友已数次道谢,举手之劳,无需挂齿。仙友许久未进食,想必定是饥肠辘辘了,仙友稍等片刻,我去取些吃食。”说罢便起身轻步离去。
熠星眸望着他翩然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注目许久,直至其消失在回廊拐角处,方才回过神来。
就这样,熠星眸隐姓埋名在花涧谷待了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