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呢？落伊静静地站着，如一尊静止的雕塑，静静的，不言语，也没有动作。
“他说呀，”一个声音在她脑里响起，“你的朝辞要毁了她的霜儿呢。”
毁了，她？
毁了？
毁了......
倾泄的雨水顺着她的发际流下，若忽然出现的光，那些被记忆过滤掉的事情突兀的奔涌而出。
“萧萧”的竹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朝辞倒在的地上似是绸缎的绿色布料，凌江尘怀里抱着的落霜，身穿白色衣衫的落霜。
记忆的最后，落霜着单衣站在水井边，面前是一个木桶，她的手指带着水珠划过挽起衣袖后裸露的手臂和脖颈，指甲划过，留下赤红的印迹。
“脏，脏啊，真脏......”落霜的眼神空洞着，面无表情的喃喃自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重复着划下的动作。
“洗不干净了......不干净了......脏......怎么这么脏......”
“哗......”落霜提起木桶，清冽的水倾泄而下，砸在还泛着青草香的泥土之上，有棕黑的泥浆溅起，沾满她的衣衫。
“咚......咚......”木桶摔落在地，摇摇晃晃地滚到井口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便静止不动。
“脏,.....脏......”
“洗不干净了......”
“洗不干净了......”
“他说呀。你的朝辞，要毁了他的霜儿呢。”
要毁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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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落伊摇着头，一点一点向后退去，细小的水珠从发梢溅开，“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他不会的......”喃喃的如同梦呓的自语一点点飘出，她一遍遍的重复着，像是念着咒文一样的虔诚。
“你瞎说！你骗人！”落伊疯狂的扭动身子，如雨的泥浆随着她抬起又落下的脚向四周溅开。
“脏啊......洗不干净了......不干净了......”
挣扎无果，落伊突然低下头，细白的牙齿狠狠扣住了凌江尘的手腕，凌江尘的手抖了一下又回归平静，任由落伊咬着他的手，似乎落伊齿下的是与他无关的人。
有金属的味道在口腔漫延，一行细小的红色顺着落伊的脸颊流下，随雨水一起坠落在脚下的小水洼中，泛开层层涟漪，然后隐匿在黑色的泥水之中。似是那红色太刺眼，落伊终于松开了牙齿，一个清晰的紫色印痕出现在她的眼前。
我做了什么？落伊用未被缚住的手捂住了嘴，手指触到脸庞未干的血痕，黏黏的，湿湿的。
我做了什么？落伊使劲握着拳，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舒展开的手掌，掌心的红色刺着她的眼。
“脏......啊.......”
“不！......不！.......”落伊突然抬起了头，似想起了什么，“你骗我。不是他的错，不是！是......是姐......落霜的错......那天，那天明明是她把他叫出去的，是......是她要勾引他的，她自甘下贱......”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落伊的话语，落伊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对面扬起手掌的男子，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他，打她？
“你闭嘴！”凌江尘的眼眸有些赤红，没有人可以侮辱霜儿，没有！
“你生气了？！哈......哈哈！”落伊笑的疯狂，“你凭什么生气！明明都是她的错！”
“伊儿......”凌江尘的表情平静下来，眼里满是同情与可怜，似是在望着一个明知要死还要拼命挣扎要反咬一口的牲畜，就像他小的时候，那些看着他挣扎的人的眼神，只是，在现在的他的眼里，还有不屑与高傲，以及藏不住的怜悯。
“你就不想知道霜儿为什么要叫他出去？”凌江尘的音调平静，“因为他是朝寒的儿子，是十五年前被你父亲杀死的朝寒的儿子。”
“我知道。”落伊不再竭斯底里，只是安静的站着，“我知道他是。”落伊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那样爱他怎会不知道他是谁呢？可是知道又怎样，知道他可能怀有的目的又怎样？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想和他在一起，在一起过一辈子。
她爱他，纵是到绝望。
“别......别......”朝辞最后的话语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以前一直把这句话当作“别忘了替我报仇”来理解，可是她一直知道，他要说的，不过是一句“别怪我”罢了。她怎会不知道那破碎的衣衫代表什么，她怎会不知落霜的白色衣衫代表什么，她怎会不知凌江尘的盛怒是为了什么，她怎会不知道。只是她刻意的遗忘，刻意的掩埋真相。因为死的是他啊，因为害死他的是她爱的姐姐啊。不如此欺骗，要她怎么狠下心来复仇，要她怎样不在想起他时内疚的泪流满面。
她不过是需要一个理由作为报复的借口。她不过需要一个借口，骗自己说他很好，他冤枉，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江尘哥哥，”落伊抬起头，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眸子里不再有怒，也不再有恨，平静无波，若沉静的湖面，风过叶落，都泛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这样的我已经没有资格活下去了吧。
花容月貌，二小姐，梦想，烧死了所有的一切换来的复仇，只不过是自己臆想的桥段。
入地狱，腐烂，一辈子虚伪的面具，付出了所有得到的不过是自己猜测的天长地久。
我爱的，利用我。爱我的，我背叛。
这样的我。
这样的落伊。
还是应该死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