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吧。”女子空灵的声音在雨中盘旋,一个浅白的身影在雨中奔跑,向着两人所在的方向。
“如你所愿。”凌江尘面无表情,手中的黑元梭加了力气向下刺去。
“不——!”一个女子因大声呼叫而略有些尖利的声音遥遥传来,穿透磅礴的雨幕直直地撞进凌江尘和落伊的耳里。手腕用力,梭尖怔怔的停在了落伊的脖颈上,凌江尘急切的转过头,然后迅速松开握着落伊手腕的手奔向那个浅白的身影。
“霜儿?”凌江尘有些迟疑地叫了一声,手顿在了半空却又不敢升出。眼前女子分明是霜儿的模样,可是他怕,怕她不是,他怕满怀希望之后得到的又是一次绝望。
“阿尘。”落霜歇息了片刻缓过了气,脸庞带笑的望着面前的凌江尘,她终于可以再一次用自己的容貌面对他,用自己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可是,不管了,不管了,能再一次用自己的样子看他,就好了。
“霜儿!”凌江尘伸手揽过面前的女子,女子的短发还在空中飘荡,身子便已被锁在一个不算宽阔却暖的让人想要安心睡去的怀抱。
这是他的霜儿,他用手抚过她的短发,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似乎被狠狠刺了一下,他的霜儿回来了么?他的霜儿,那个叫他“阿尘”的霜儿,除了爹之外唯一叫他“阿尘”的霜儿。
他终于,能再次拥她入怀。
========================================
幸福么?幸福呢。
落伊远远的望着拥抱的两人,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先前的那种金属味道又在口腔里漫延。
这本来也可以是我的。落伊狠狠的想。
“他说呀,你的朝辞,要毁了他的霜儿呢。”那个声音又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紧握的手慢慢的松开,紧咬的牙齿突然没了力气。
这样的自己。
有什么资格去恨。
“姐......姐......”
正沉醉于凌江尘温暖怀抱的落霜突然听到一个清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么的小心翼翼,像是一只破碎的蝶,稍大的风便能让它尸骨无存。
喜悦沉淀,幸福的空气慢慢消散。雨一直下,似要淹没整个世界。
离开怀抱的身体变得冰凉,风和雨从短了的袍袖钻入,带走身体仅存的热度。落霜望着站在面前低着眼睑的女子,睫毛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伊,伊儿”落霜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姐姐!”见着落霜后退,落伊有些焦急的向前行进,她怕她么?
还是怕他呢?
落伊伸出手想要抓住落霜的手,手指刚碰到落霜的皮肤,就被落霜甩开,似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般。
“姐姐......”落伊的手怔怔的僵在半空,鼻子突然变得酸酸的。
她们曾经同床而卧,她们曾经彻夜长谈,她们曾经相拥取暖,她们换衣服穿,换簪子用,换首饰戴,她们曾经就像是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甩开了她的手。
“姐姐......”泪水和着雨水一起滑下,除了一遍遍的叫着“姐姐”,她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天作孽犹可生。
可我是自作孽,让我怎么活?
==============================================================
望着面前似乎在瞬间憔悴下去的落伊,落霜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可转瞬,那种不忍便荡然无存。
恨!恨!!她恨啊!
她待她一片真心,把她当作最信赖的人,她却背叛了她,那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痛的磨去了她的所有单纯。让她怎么不恨?
在她知道他是朝寒的儿子时,她最先想到的是她会不会受伤害,她独自一人去找他,请他不要伤害她,却险遭凌辱。让她怎么不恨?
一年前,她毫无防备的吞下她递过的茶,然后在下一秒摔落在地,待醒来已是夕儿的模样,从此,她再也未曾和她的夕儿相见。让她怎么不恨?
后来,她不敢再与她的阿尘亲近,不能再痴痴地望着他只对她露出的笑,他每一声“霜儿”都像一把带刺的尖刀在她身上深深浅浅的捅着,那种看着爱人拥着别人入怀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删去了她的所有于心不忍。让她怎么不恨?
怕人怀疑,强颜欢笑,好多次泪水已经滚到眼眶,好多次“我是落霜”的话语已经卡在喉咙,却只能生生的被咽回去。她怕他不信,她怕他从此疏远她。那种一个人守着所有秘密的烦躁在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她闭上眼的瞬间,每一个她梦到他的深更袭向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大脑的每一个细胞。让她怎么不恨?
她自小练习剑法,却始终一无所成,她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她爱的人,那种无能为力像一根根绑住她四肢的绳子,将她吊在高高的城墙上,如何挣扎都动不得,只能忍受别人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她的狼狈。让她怎么不恨?
......
你看,你看。
那么多,那么多的理由。
让她怎么说服自己不去恨。
可是,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能说出一大堆理由的恨在见到她将死去的面容时会突然有一点点消减,为什么那样恨的心情在看到阿尘的黑元梭时会有一部分变成了不忍,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似乎害怕看到她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
又是为什么,想到她会死掉,自己就怕的不得了。
那种怕里,似乎还有着不愿意。
不愿意看她离开,不愿意看她泯灭在这天地之中。
她不想承认,她又突然很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