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达走进来的时候,便是此般光景,秦羽偎在竹笼里,浑身沾满了血迹,大片大片的血从笼子里流了出来。
邝达的脸色瞬间惨白,一边回头叫着“请凤先生”,一边把秦羽从笼中抱出,淡蓝色的锦衣狐裘皆是被染成了块状的紫色,他面露嫌弃,却始终没有弃了秦羽,而后飞快的冲向内室。
凤先生从未遇到此般症状,气息极其紊乱,却丝毫查不出任何原因。
邝达是白水城的城主,他爹娘尚在之时,还能管束着他,小妹年纪尚小,却已早被他送到夜暝宫,但是邝家财大气粗,即便邝久玲很少回家,但不愁吃穿,在夜暝宫也鲜少有人敢直接与她叫板,所以养成了邝久玲飞扬跋扈、口不择言的性格,邝达自然知晓,但是妹妹是自己的,宠着又何妨,况且,哪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谁会跟钱财过不去。
万花丛中过,片叶沾我身,在温柔乡里沉醉了一年半载的邝达,自打见过秦羽一面后,忽觉万花丛也不过是胭脂水粉,真是蜜糖水般,让人腻得慌。
可是显然有钱也无法与秦羽度一宿春宵,这个好似成了邝达的心结,从万花楼回来后的邝达,宛如变了性子般,开始令人去找寻全城貌美的男子,一个两个,都不是邝达想要的,待男子寻遍了后,下面的人焦头烂额,于是将触手伸到了隔壁城镇,乃至金陵,至姑苏。
后来找到的那些男子呢,总归只是形似罢了。
邝达一步不离的守着广木边,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说辞,凤先生摇摇头,收拾好医箱,提步离去。
邝达想到了一个人,对,就是他,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最清楚。
这人自称蒲山鬼,想来必是丑陋不堪,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他来找自己的时候,只以一句便打动了邝达,“他日必将万花楼曾声名鹊起的秦羽拱手奉上。”
邝达喜极而泣,连屋外的电闪雷鸣,都柔和的不像话。
蒲山鬼向来来无影去无踪,邝达下令去查的时候,也是愣了好一会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让手下们将全城的老者都抓过来问话。
一时间,白水城好像炸开了锅。
尖叫声,哭泣声,声声入耳。
这是白水城最不同寻常的一天。
……
五弦从未觉得夜如此漫长,她无任何睡意,在窗边坐了很久,而后,那熟悉的暮鼓声起,新的一天又再次降临。
不多一会后,对面叫婉婉的女孩子,蹦蹦跳跳的进了门。
帝君方才和她支会了一声,无论是不是蓄意,是不是沉香的设局,帝君伤了凡人是事实,到底是要经受一些惩罚,具体去哪里罚,罚什么,帝君不复与言,孤身离去。
“在想什么?”一句话好似穿透了墙壁,徐徐灌入五弦的耳内。
五弦一惊,抵住窗台,望向门口,“阁下何人?有何贵干?”
门就这么被轻轻推开,门栓形同虚设,五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他缓缓进了门。
句遒!?他怎么会在此?
五弦放松了表情,假意亲切,“近来可好?”
句遒向来心思细腻,半嗔怒道,“哎,过的很不好,姐姐又从不来看我,句遒只能来找姐姐了。”
五弦捏住窗框的右手已然发白,她对于句遒这个人,情绪实在复杂,以前觉着可爱到不行,现在只剩下莫有莫无的恐惧。
“阁下不请自来,若无旁事,还请速速离去。”岚筠和岚忻不知何时到了门前,岚筠半倚着门框,嘴角勾起了一丝笑。
“咦?姐姐……”句遒迅速躲到五弦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朝他们望去,满眼都是那般清澈无邪。
若是句遒对她下手,绝不可能拖到今天。
五弦将岚家兄弟拖拽了出去,“和弟弟见面,说些体己话,你们还要偷听吗?帝……兄长若回来了,记得告知我。”
岚筠指着屋内的人,一脸不可置信,“你!可他……”
岚忻定定的注视着五弦,而后调头回了房。岚筠左看看右瞧瞧,只好跟了回去。听到“嘭”的一声响,五弦堆起笑容,转身望向满脸都写着无辜的句遒,“别怕,没事了。”
句遒咧开了嘴,接下来的对话又让五弦觉着毛骨悚然,“要是姐姐嫁于句遒该多好,句遒也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岚筠和岚忻连威胁的语气都没带,怎么就是在“欺负”他了,还有为何还在提嫁娶之事,当初难道不是明确拒绝了吗?
这是听不懂,还是吃准了自己嘴软心软,若是他一直这么死缠烂打,一顿软磨硬泡,自己就会点头答应?
自然,以上都是五弦的自我YY,自己是几斤几两,算是个什么东西,五弦最清楚不过了。
“哎,句遒,你应该找个更适合你的,而我……并不适合。”五弦蹙眉。
“呀,真的是姐姐啊!我方才只是随口说说。”
他带着欣喜的语气,看向五弦的眼神都泛着光。五弦却比任何时候都觉着惊恐,因为从他一进门开始,她就入了套。现在的五弦与苏芩完全是两个人,不同的打扮,不同的面容,不同的秉性,不同的脾气,五弦不相信的是,会有人可以一眼认得,可是,五弦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被炸鱼了?
现在否认还来得及吗?想到刚才那一番的自来熟,五弦有种想掐死自己的冲动。
“你……如何认得出?”
句遒轻笑,搓了搓鼻翼,“苏姐姐身上的雌虫我已经取回了,这个骗不了人的。”
五弦的眉头都快挤成了一座山了,为了缓和一下心情,她转身阖上了门。
将肉身换走的苏芩自然是带走了翻遍全身都找不着的雌虫,至少五弦这么认为,雌虫到底放在了哪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算起来也只是魂穿,他还是能找到自己,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雌虫在我身上?”五弦上下看了看,连脸都搓红了,一顿无果后,只能说出自己的疑惑。
句遒“噗嗤”一声笑弯了腰,“哈哈哈……”
五弦望着他眼角的泪痕,低声叹了一口气,“饿了吗?我去叫人端上来,想吃什么?”
句遒有片刻的微怔,笑容定在了嘴角,心里有块地方瞬间柔软了下去。
“姐姐,其实……”
“嗯?怎么了?”五弦的表情淡了下来,“你不会开始挑食了吧?”
不是随身带着的,难道是如同蛊母一般被种在了体内?五弦一阵恶寒。不对,就算是中蛊,也应该是苏芩,还有,若是蛊虫,直接叫蛊虫就可,何必来了个雄雌虫的说法?至于和清那个老匹夫,装模作样一把好手,连句遒都知道他收藏了这个宝贝,当然会有其他人知道,善于练蛊的话,幻灵宫不可能不知晓,和清习蛊术?又有些不切实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句遒连忙摇了摇头,“嗯嗯”了两声,“没……没有,句遒不挑食,一直……如此。”一直……喜欢着姐姐。
伊始就没有所谓的雄雌虫,是吗?
五弦读懂了句遒那片刻的犹豫,只是他不说,五弦也不会去问。她此刻有些五味杂陈,不原谅,就显得咄咄逼人,若是勉强说服自己去原谅,只能自知理亏。何况这一切也只是自己的猜测,五弦有些问不出口。
眼下,五弦有点迷糊了。
“我下去一趟,等我回来。”
“嗯,句遒哪里都不去,就在这等着。”他乖巧的宛如一只温顺的绵羊,声音都软了下去,五弦再次堆起脸上的那坨肉,转身的瞬间,身后的句遒露出了一丝狠戾,目不转睛地看着五弦的背影,好似下一刻就能将她从外到内看了个穿。
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五弦一直无话,句遒依然是一副让人无法着气的可怜模样。
“姐姐在生我的气吗?”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五弦不得不说,她真的有些惧怕句遒。
“没有。你今日专程来找我?”也许稍微客套些,她不会那么紧张。
“我来找一对宝贝。”
五弦停下嚼馒头的动作,疑惑的看着句遒,“何宝物?”
水鸣珠?
“一只酒壶,一只瓷杯。”
这下彻底勾起了五弦的好奇心,“有何特别?”
“与普通的杯子无甚区别,注了酒水,就是酒杯,若里面是黑齿山里的水,那就不一样了。”
“说来听听。”
“相传,昆仑山元贞道人得道升仙后,没多久便犯了个错,受罚下凡历劫,元贞随身最喜带壶酒和一小瓷杯,经过黑齿山的时候,他有些劳累,便在此处休息,喝了两杯酒后,倚在青石旁眯上了眼睛,正要翻身之时,一声清脆的“咚”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原来瓷杯无意中坠入了水中。
还好水并未很深,元贞趴在一小块石头上,卷起了衣袖,费了一番功夫后,将杯子从水中捏起,刚要将剩余水都倒了光,杯中却出现了一场异象,元贞很是惊异。”
“是什么?”
句遒咽下一口粥,道,“元贞看到水中的自己,来到了一座村庄,再一看,他已然是村庄的大夫了,异象没多久便消失不见。
元贞收拾好行李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块小石碑旁,石碑历经风霜,已然破烂不堪,四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连碑面都开始模糊不清,元贞稍微擦拭了下,便露出“湑我村”三个字。
元贞踏入了湑我村,如异象呈现的那般,元贞倏地明白了。”
“黑齿山的水可以知晓未来发生之事?”
“是。湑我村是个又小又贫苦的村庄,数来数去,也不过二十户人家,还都是随时都可能倒塌的茅草房,平时生活都过的很紧巴巴,男人们有的早早起来,出村到外城去做工,或者去山里打打猎,老者、妇人和孩童就基本待在村里,虽然贫穷,可却是一派安静祥和之景,元贞便留了下来,他习得一手好医术,为村民们义诊,分文不取。”
“异象之事如何被人所知晓的?”
“纯粹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