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客栈,小二便急匆匆的迎上来,一边说着“你们可算回来了”,一边掩上门,挂上门销。在小二的催促下,所有人回到了客房。
就在所有人以为被唐火昱戏耍了的时候,与方才一样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响了五声。
五弦进了房,没觉得有何异常,钟响后,五弦扶住桌沿,有些站不住,她摇了摇头,眼神也开始飘忽,眼前所有的事物都打着圈的乱晃,握拳砸向桌面,疼痛只占据了五秒,大脑便再次陷入混沌,很快,五弦倒在了灯前。
屋内站着几个人,岚筠拍了拍手,“用量只是足以让你昏睡,没什么其他问题。”
五弦揉了揉双眼,疑惑的看向他们,问了句“怎么了”。
唐火昱将两手抄在袖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五弦。
帝君望向唐火昱,“接下来呢?”
唐火昱不慌不忙的下楼,待拉开了门闩,在场的众人却显得有些吃惊。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条平展的大道,不止是这边,岚筠探出脖子四下一看,周围已然恢复了正常。五弦捏住了帝君的衣袂,帝君的目光在她身上滑过,道了一声“无碍”后便抬足出了客栈,五弦跟了出去。
出了唐火昱,其他四个人在宽敞的道路上,大眼瞪着小眼。明月高悬,夜静如常。白日里分明下着毛毛细雨。
五弦自作主张的敲了敲一家农户的门,没有听见任何的回应后,便推门进了去,门半掩着,并未锁起,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连推了两道门,都不见一人,卧房的榻上都整理的干干净净,屋主是还没有回来,还是出了一趟远门?
卧房正中摆放了一口大缸。缸就是平日吃水打水用的水缸,五弦绕缸一圈后并未有什么发现,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家家户户随处可见,两条大鱼和一条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用这么大的水缸只为养这三条鱼,五弦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是家主兴趣颇为广泛。
最奇特的是,缸旁放置着一做工精巧的木质小凳。
第二家是个大户,弯弯绕绕的长廊,数十个客房及小屋,但与农户家的相同之处在于,每间房里都放置了一水缸,大小不一,且缸内的鱼儿数目不定,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只有孤零零的一头。
第三家,第四家……
五弦这下清楚了,唐火昱究竟让他们看什么,一到这个点以后,整个长宁俨然成为了一道空城。
“你一直住客房,如何得知?”帝君沉下脸来,质问着唐火昱。
唐火昱却紧张的蹿到了一旁,“公子莫要怀疑在下,一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想出去荡荡,然后就跟现在的各位一样吃惊,其他的真的毫不知情,是真的!”他颤抖的声音在静谧的青石街道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兄长,那方向,有人!”岚筠指着东南方,急切的唤了一声。
五人的脚步声踏在青石道上,发出轻哒哒的声响。唐火昱解释道,这方向应该是长宁阁,长宁阁地处城南,是整座城最高的地方,在此,长宁全貌皆可一览无遗。
弯起来的檐角偎着一人,那人屈起了左腿,左手随意的搭在膝上,右腿放下来荡着,左手则抓起了坛口,“咕噜噜”的一饮而尽。恣意洒脱,五弦却看的心惊肉跳。
男子甩落酒坛,圆滚滚的酒坛顺着琉璃瓦片滚落了下来,“咚咚咚……“几声后砸在了离五弦不远处的青石路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坛子瞬间四分五裂,五弦被帝君拉到了一旁。
男子托腮俯视着,双眼迷蒙,还不合时宜的打了声饱嗝。
“敢问在下何人?“五弦率先打破了这一寂静。
男子随意抹去嘴角上喷溅的几滴酒,拍了拍衣袖,撑着瓦砖起了身,结果打了一个趔趄,转身就这么摔了下来。
五弦惊呼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男子就如一坨烂泥似的砸在了地上,鲜血从他脑后散了出来,五弦一阵恶心,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除了眉头紧锁的帝君,其他四人多少都有些不适,就在大家在考虑如何处置尸身时,男子僵硬的右手蜷了蜷,接着便是左手,而后便是整颗脑袋翻回到了正面,男子黑色的瞳孔左右转了转,慢慢的支起身子,挟着歉意道,“对不住了,各位,大过年的,给各位添堵了。”
男子虽穿着粗布麻衣,说起话来却有条有理,且不失礼仪。
五弦依旧不敢上前,只敢悄声问了句,“公子何故在此?”
男子干笑了两声,抹去两颊的血迹,缓慢的爬了起来,“喝酒啊!今晚夜色不错!”
五弦胆子大了起来,拦住他的脚步,“公子若是有何难处,可同我们讲。”
男子从旁绕开,继续摇晃上前,“嗨,能有何难,多谢姑娘关心。”
五弦不屈不饶的又挡在了他面前,“你……”
“如何?”
五弦指向他,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哭了?”
男子慌忙揩去两旁的清泪,“这次的酒啊有些许辣,呵,下次换坛。”
男子在苍白的月光下踽踽独行,好似一幅人物剪影。
岚忻在帝君的指示下,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夜已经很深了,五弦哈着气回到了客栈,刚才那一幕,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帝君让他们先各自回房,待明日再议。
刚阖上门,门外就响起了两下敲门声。五弦心下警觉,凑到了门后。
“是我。”
五弦拉开了门,“怎么?帝君要与我同榻而眠?”五弦色眯眯的将帝君从上到下打量了番。
帝君温蔼的目光好似吹起了暖暖春风,对于五弦的撩拨,他并未去接,而是解释道,“方才我们不是不救,而是不能!”
五弦勾着脖子朝外探了探,侧身一让,待帝君进来后,顺手带上了门,“这是何意?”
帝君端坐在桌旁,晃了晃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唔?冷了。
“注意到他的手臂了吗?全是淤青,颈上还有多处伤口,为何伤的,如何伤的,不得而知。”
五弦满脸的疑虑,“因为空城,因为孤身一人还带着伤?”
“除去我们兄弟三人,你定是想救,但是救不了,而唐火昱呢?丝毫没有一丝诧异和惊恐,你觉得是何故?”
“要么,他平时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要么就是……他已见过此类场景,见怪不怪,帝君显然更倾向……第二种。”
帝君敬了敬她,表示赞同。
“男子在他人面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表现,除了证明他是不死之身,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
“求助!”帝君直截了当的说了结论,五弦点头认同。
帝君咽下一口茶,点了点头,而后直起了身。五弦抵在门前,双手背后贴在门闩上。
“还想问什么?”帝君摩挲着食指,淡淡的笑着。
“帝君特意来解释?”五弦扬起下巴盯着帝君,帝君觉得,那眼神像极了北荒里土生土长的一窝狼。
“不然呢?”
“其实我对帝君主动来长宁的原因更为感兴趣。”
“啊……”帝君那半拖着的尾音,让五弦有些不爽。
“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说与你便是。昨夜翻弄手稿,偶然看到长宁篇书写未半,却被丢置一旁。一踏入长宁,我便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件怪事。”
五弦绕回了桌边,“什么事?”
“全城的男子每天都在等一件事——抛绣球。”
“嗯?”
“男子在长宁阁二楼抛绣球,接到的人当夜便可与城里的一名女子……云雨,第二日,换这男子上阁台,再抛于另一男子,第三名男子依旧与这女子……”
五弦震惊之余,沉默不语。
帝君揉揉眉心,“其他的男子等一整宿都在等翌日,成时一过,新一轮选人大会又将开始,没有被选中的虽然恼火,但更多的是喜悦的等待下一个白日的到来,被选中的人呢,则是趾高气扬,神采奕奕,那时在街道上敢横着走的,多半就是这类人。”
五弦的双手交叉,紧紧相握,她觉得很恶心,又压抑的什么都说不出口,好一会儿她才闷声来了句,“父母官呢?若无父母官,城主呢?管事的呢?”
帝君叹了口气,“我们想去阻拦,全城的男人将我仨赶出了长宁。我们作为龙族,不得过于干涉人族太多事务,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那时,父王急召我们回宫,此事暂时搁置,结果……”
五弦的眼眶泛红,“我并非是在指责帝君,他人之事,帝君本就无义务去帮助,我也知道,我只是这里,”五弦指了指心口,“有些堵得慌!”
帝君点上她的心口,一阵清气由指尖那处向周围散开,五弦那口郁结,到底是被舒缓了。
“歇了吧!”帝君侧身望了望她,迈出门去。
五弦在身后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