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归去,殿内一阵清寂。
凤阳瞅着院内的几棵梅树,有枝无叶,数十朵梅花穿插开放在枝头,雪化得水珠晶莹剔透,停留在花瓣之上。檐上悬着一道道锥形的冰柱,滴答滴答的滴着水,地上的雪慢慢的消融,脚下的一小片雪地露出被终年掩盖的青砖。
星枫阁如此清冷,又不知造出殿中景色者是怎么的人儿,让自己身处如此冰冷之境。
一抹葱绿由远到近的显现在雪地里,是个绑着双丫髻的孩童,怀里护着一个黄铜手炉,奔跑着进了殿内。凤阳跟了进去,就瞧见白衣男子伏案作画,不知怎么撞翻了手炉,正在燃烧的炭火溅了出来,案上的纸张瞬间燃了起来,孩童眸子里映着火光,拍着手蹦跳起来。白衣男子施法灭了火,拎着绿衣孩子的衣领,将人丢了出去,掩了门。
凤阳又见,那孩子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扯了殿门上悬挂的浅色灯笼拆了竹篾做帽子,折了院子里的红梅做花环,偷了卧房里的床单做披风。那边一阵开门声,这边的孩子拔腿就跑,忘了捏诀逃的更快。
果然没逃过,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扑腾,一使力在白衣男子胸前留了个脚印,计上心头,则是晃到更远的位置,在他胸前踹了两脚,还是没能挣开。自己则被厌恶地直接丢在地上,孩子不服,抱着男子的大腿张口咬了下去,最后却是嘴里叼着一只鞋在雪地上痛哭。
画面一转,绿衣的女子在偏殿里乱砸一通,白衣男子凌空将她手里的瓷瓶抢来,她便抱起另一个墨玉茶壶朝男子丢去,男子接好,眸子里无悲无喜,淡淡地看着横冲直撞的女子。女子气急,喷火将墙上的字画烧个一干二净。
男子扬手将房里的瓶瓶罐罐聚在一起,从半空中欲朝女子砸去,女子闪身,瓶罐们也跟着过去,她划出个结界来,笑嘻嘻地看着在结界上撞的七零八落的瓷器。结界一消,却直接被男子手中的玉壶不偏不倚的砸中脑袋。
星枫阁里处处都有她和星楼十一万年间的过往。她嫌弃殿内终年的寒冬,次次必毁坏院内雪景。
冰雪消融,日薄西山。
房里传出一阵低咳,凤阳匆匆跑进去。星楼费力翻了个身,展颜一笑,多好,你还在。
“不要乱动。”凤阳上前拉住他的手,掀起了他的衣袖察看,她怕在老头儿帮助下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开裂。
星楼吻吻她的眼睛,她的眸布满血丝,他看着心疼。他似乎精神好了许多,带着奸诈的笑,“你替我…换了衣裳。”
又何止,她也是临时找了件他的外衫穿上,“是梦笔换的。”一下子击破了星楼的想象,他不恼,将二人十指相扣,问,“我现在……”话未说完,凤阳抢先回答,“不可怕,你现在你样子不可怕,而且你不同色的眼睛好好玩。”不知怎么就灵光一点,懂得了他要问的话——我现在的样子可怕吗?她又说,“我在凡间可听了一句不入流的话,红配紫,赛……”自己先笑出声来。
凤阳空着的一只手替他掖被角,“你再睡会儿,等会儿药熬好了,我叫你。”
星楼不肯放手,她只好在床沿上坐着,四目相对,情愫流转。半倾,手腕处吃力,整个人扑到了星楼身上。作怪者得逞的笑着,朝床内侧挪了挪,示意她也躺下,凤阳小心翼翼地靠着床沿躺下,生怕碰到星楼。
“会冷。”
她只好捏着被角,把自己整个埋了进去。星楼也跟着向下蹭了蹭,蒙住了头,在黑暗中吻住她的唇,温柔的辗转,贪婪的索取。他说,我不会死,我还没有把你从纪修手里抢回来。
还有,我还没告诉你,我爱你。
我爱你,凤阳。
那一刻,她的呼吸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则是热烈的回吻。
触到一丝潮湿。鼻尖相抵,星楼轻声问,这是怎么了?没事的。又贴着她的耳朵,说我不会有事的,他日你还要跟我生养一群小凤凰。
凤阳把星楼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说话。
“害臊了。”他发出愉快的笑声。
凤阳杏目微嗔,摸摸星楼的脸,一样的微热。她将被窝打开一个缝隙,偷瞧了眼红脸的星楼,抿着嘴笑,这个真是孤高清绝的神君么?
星楼将手动了动,尽量受热均匀,想靠着这张发热小脸把手弄热了。凤阳发觉了他的小心思,嫌弃地把他的手推了下去,他偏要去捂住她的脸。凤阳懒得跟他计较,反正这也是双赢局面。
一会儿,他又单伸出食指来,描画着凤阳的唇形,凤阳不客气地咬了上去。他抽气,凤阳心中一急,松了口,刚刚分明未下力气去咬。再看这人,真会给自己找不自在,老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嘴角还带着狡诈的笑。这神色又眼熟的很,像极了以前被称作小魔头的自己。
星楼将凤阳偷弄出来的缝隙合上,被窝里一片黑暗,一点银色柔光缓缓地在星楼掌心绽放,凤阳当下把他的手合成拳状。虽只是一瞬,她也看清了,是当初黎安送给初澜发簪上的花饰图案。
“不要乱用术法,不如留着那点灵力仔细调理身子。”
“我好好的。”又是在她额头上留了一个吻。
凤阳把被子扒拉下去,露出脑袋来,“我困了,陪你躺一躺。”
待她渐入梦乡,星楼轻轻将堵在喉咙的一口腥血吐进帕子里,包好,毁掉。
凤阳醒来时枕边人还闭着眼,她心想,嗳,神君这十几万年都用来长睫毛了吗?又摸了摸自己上眼睑低垂的睫毛,比不得。
炉子上的药,早就熬干了。可惜了从老头儿那讨来的稀有补药。转念想,哪里又可惜了。呸呸,不害臊。
殿门外守了个小仙娥,凤阳看见她,生出一种要逃走的欲望。是修宁府里的小丹,对她行礼,递过来一个包袱。凤阳的话没有问出口,小丹也没有替人带话过来,就匆匆告辞而去。包袱里有几件寻常换洗衣服和几瓶灵药。
凤阳呆呆回了房,星楼看着对着衣裙发愣的凤阳,把她揽进怀里,说坏人由我来做,你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