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有个小仙拜访,凤阳认得分明,是那位洛彬曾派来说媒的仙人。
“天帝吩咐我前来告知神君,还有一罚,还是早日施行了好。”说话的姿态毕恭毕敬。
凤阳怕他惊扰了屋里的星楼,又拉小仙去殿外说话。她央天帝再宽限几日,让小仙为难了许久,终究皱着眉离开了。
端着药碗进了屋,居然看见星楼靠在了床头,见她进来,笑。他这几日,但凡是醒着,一定带着笑,比以往一年笑的还要多。
凤阳执着勺柄,舀了褐色的药汁搁在星楼唇边,他摇摇头。
“你何时怕苦了?”
星楼把药含进嘴里,靠近她,把嘴里的药汁渡到她嘴里。末了,咂巴咂巴嘴,“要这么喝才有效。”
凤阳莫名其妙被占了便宜,仍好脾气地劝他乖乖把药喝了,星楼咬紧牙关,不肯。凤阳一气之下把滋补的药搁在桌上,背对着他不说话。待药放凉了,她又施法把它弄热。药凉了几回,星楼还是一副不能商量的表情。凤阳瞪星楼一眼,别别扭扭地含了一大口药,走到床前。
药千辛万苦的被灌进肚中了,星楼说:“喝了这药,神清气爽。”得了便宜卖乖,“待会儿,你陪我去净生池吧。”
“缓缓没关系的。”凤阳一脸担忧。
“没事的。”说罢,就做下床状,马上就被凤阳拦下。
凤阳念了诀闪身到净生池边。星楼埋怨地说,都好几日没有洗澡了。
凤阳搀着星楼慢慢在池边坐下,她将手指探到水里,欣慰状,水温刚好。
星楼脚尖触到池水,咝咝的声音传进耳朵。池水像是毒蛇吐着信子,露出尖利的牙齿,吐出阵阵黑烟。
凤阳想把他拉了回来,拗不过他。在岸边看着池水漫过星楼的脖子,整个人被黑烟环绕,看不真切。抓不着摸不到看不清,像是要失去的感觉。
她也跳进水里,拥住颤抖的身躯。
“你回……去。”牙齿打着颤。
“这里灵气充溢,是修行的好地方,我才不要走。”寻常仙人在此池水中,神识清明,吸纳灵气,有助于修行。
星楼担心被这池水净化的魔气会伤了凤阳,可手上使不出力气把她推开,而且若不是她抱着,他怕是要沉到水底。意识几乎不清,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凤阳在说着什么,他勉力听清。
“我宁愿你入魔,也不要受这些苦。”
真傻,入了魔,神魔相恋,会遭天谴的。我舍得让你受苦么?
犹记,当初他强夺了黎安的生魂,将自己的肉身藏于千年冰洞。苏醒之后却身在魔界,魔君恭恭敬敬迎他入金殿,他心头却惦念着佳人,想守着初澜一世安稳。从魔界脱身,刚出现在温家门前,就被天将锁了去……
星楼一直恍恍惚惚的做着梦,抑或是想起些往事。古灵精怪的绿衣小女孩一直在眼前晃动,彼时的点滴早已深入骨髓,反是他迟钝如斯,竟让彼此错过了许久。当初凤阳昏睡不醒,他避过小沫去看她,堪堪盯着她的睡颜,来了一次大彻大悟,醍醐灌顶,自己惊讶到闭门静思了月余。再者,凤阳不肯苏醒,他心中积郁,去人间游历,回来时又换了一番模样……
凤阳不知星楼是在追忆往事,她眼里唯有一位瘫立着神君,她将神君拖到了池边,欲弄干两人的衣服后,带他回去。手刚伸出,才知或许是因沾染魔气的缘故,自己灵力被封印起来。此处过于偏僻,无人经过。
她怎么也不放心就这样把星楼独留在水边,就背过身将他放于肩头。当初花了许久长身体,也还是让星楼个头压了自己许多,如今背起他来也吃力万分。怎么想这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法子,无奈之下也只能安置好他,自己跑着去寻人相助。
路上第一个遇到的仙人……凤阳笑着跑了过去,近些又傻眼了,没能及时停住脚步,撞到了这人。纪修猜出这莽撞之人,温润的笑,“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转过身看着浑身湿漉漉,略显狼狈的凤阳。
“我……”顿一下,索性把顾虑甩在脑后,说出缘由。
纪修随她而去。触目的是又渗出来的血迹,不规则的可怖图案。纪修凝起灵力帮星楼止血,凤阳在一旁急红了眼。血止住,纪修送二人回星枫阁。至于纪修是何时离开的,凤阳也说不清楚。
凤阳守在床边,饮了杯茶,未辨冷暖。
触不及防的入眼一抹玄色,眉眼干净,没来由的亲近感。
“是我,远森。”
凤阳听了这话,索性埋首在玄衣男子怀里,嘤嘤的哭,也不曾想去询问究竟他为何出现在此时此地。
等凤阳平静下来,两人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发愣,远森堪堪开口:“只恨我道行低微,也不能助恩人一臂之力。”至于“恩人”一说,未等凤阳开口问,他便娓娓道来。
前些日子,星楼以血滋养梧桐树根,他神识回归,今日他也是循着血之迹到了此处。
想来是星楼天罚之后,先去了夕月崖。如此光景,他挂念的还是把远森唤醒,让自己原谅他。凤阳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扑簌的向下掉。远森递过来帕子,不知从何安慰,无奈陪着掉眼泪。
半晌,凤阳说,星楼在西边偏殿藏了些古籍,哥哥替我取过来可好?你去老头儿那不好说话,先去请梦笔仙官去老头儿那求些药材和典籍,最好是连带着老头儿一起请来。
本该自己亲自去做的事,这会儿脚步却不肯挪动半分,就巴巴守在床侧。
过了许久,梦笔和远森上门来,抱着一人多高的刻本,放于案上。梦笔道:“你找这些书干什么?”
凤阳看了看二人背后,老头儿也没跟着来,叹口气回说,“只想找些救神君的法子。”老头儿不来,意思太过明确,是真的爱莫能助。
梦笔也跟着坐下,“那我也替你去打听打听,从各位仙家那看能不能撬出些秘术来,这位…就留下帮你了。”
“这是我哥哥,远森。”
“失敬失敬!”梦笔行礼,本以为只是个传话的小仙,不知是上神的不知出处的哥哥,实在失礼。
凤阳翻遍梦笔小沫前前后后送来的几批古籍,依旧一无所获。远森劝她歇息,她伏在床边上不肯闭眼。抵不住困乏,眯了一会儿。远森披了件袍子在凤阳身上,忙的焦头烂额的几日,她终于肯歇歇了。
睁眼,还是紧闭着双眼、唇色单薄的星楼。她颤抖着伸出食指,探探鼻息,指头萦绕的似乎只有从心底冒出的寒气。
“你这么怕。”那双淡紫色的眸子染上光彩。
凤阳轻轻拥住他,头搁在床沿上,“我怕,怕的要命。”
星楼摸摸她的头,“黎安死后,还好你未寻短见。”
凤阳正视着他,“神君错了,初澜侍奉双亲四年,选在黎安四周年祭日,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她喂了星楼两口温茶,“神君知道的,我亦是温初澜,温初澜亦是我。”所以,我不许你死。
“真是任性。”
凤阳咬牙切齿,“星楼,你说你到底哪里好?为什么就非你不可?要说友情,我有小沫梦笔;亲情,我有意庚远森;爱情…”,她特意顿了一下,“我也有纪修将军。”
“如此甚好。”
“你!”凤阳有点恼怒,“可偏偏非你不可。”
“除却我,其余都可。”
“不可。”
“可。”
“不可。”
“可。”
……
远森听到隔壁的说话声,知晓是神君醒了。未做他想就推门进去了,一打眼就是额头相抵的两人,亲密无比的姿态,又是急忙退了出去。未辨别二人眼神里的冷意澹澹。
还是凤阳抢先示弱,碰了碰星楼干燥的唇,吻住,一会儿又被占尽城池、丢盔弃甲,败得一塌涂地。凤阳手放在他腰间,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星楼捉住这双不老实的手,握在手心里,不肯让她动,唇贴在她的锁骨处细细密密的吻着。凤阳服帖地顺着他的意,也不乱动了。他见她如此安分,觉得奇怪,见她小脸羞红,多了几分娇羞之态,不疑有它。
待星楼放开了她的手,凤阳也拥住他脖子,大胆的回应。纠缠了许久,星楼气息不稳,稍有退离,就见凤阳稍一动作,后觉全身僵硬。凤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手就是把他外袍给扯下来。
星楼动弹不得,无奈,“你这姑娘家的,怎么这么猴急?”
“你不许,我偏要霸王硬上弓,万一有了神君的子嗣,神君也有一两分挂念在世,断不肯说走就走了。退一步说,若是神君不幸走了,也能给我这未亡人留点念想。”
星楼看着已动手脱她中衣的凤阳,凝神想解去她施的定身咒。凤阳一抬头窥去了他的那点心思,抚着他的脸,柔声说:“你别乱用法力。”又将衣服替他穿上,把咒给解了。
星楼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
“远森刚才进来好像有事,我去找他。”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远森无非是想当面谢恩,这事说急也不急,硬是被凤阳先拉了过来。二人说了些什么,凤阳也没注意听,见了星楼紫眸里的倦意,又站起身来拉远森走。远森来去都非本意,不知自己是被人迁怒。所谓城中失火,殃及池鱼。
凤阳安顿好星楼,向远森交代了几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