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器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又清点了一遍,才坐着闭目休息。门津则一直抱着手臂,站在营帐门口沉默地等待着出发的信号。
原本拥挤得要死的杂兵营帐,现在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记得住记不住名字的人都不在了。沈大器最近吃饭很少、吃药很多;晚上睡不着觉、白天见缝插针的打盹,原本还算圆润的脸庞已经瘦的凹陷了下去。门津的变化也有两样,一个是话变少了、一个是经常练剑了。
其实身为杂兵,他们上战场的机会并不多,但是去了几次军医处,帮忙照顾伤兵,性格还算开朗的门津彻底蔫了。
出发的号角声响起,整理好一切的野草营没有留下太多痕迹,战士们御剑飞行,整齐的队形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掠过。
门津眯着眼,强烈的罡风划过他的脸,沈大器则非常不优雅、但是很省体力的趴在自己的飞剑上。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沁州海岸。
战事的最前线。
到了地方,没有想象中的尸横遍野、血色残阳,只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人人的表情都冷峻如腊月的寒冰。
安营扎寨后,又是等待,唯一忙碌的还是他们杂兵。门津觉得忙起来的时候挺好的,他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现在很会洗衣服,生火烧水、埋锅造饭也不在话下。如果家里的兄弟姐妹知道了,肯定要疯狂嘲笑他。
但是他不在乎了。
煮好了一大壶益神茶,他提着茶壶去了新兵的营帐。他们这一支战部,最多的就是新兵,厉害的不厉害的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运气好的家伙。新兵们已经褪去了青涩和激动,大部分人都在躺着休息,只有少部分人在玩。
“刚煮好的益神茶,来一杯吗?”
“来,给我倒点。”
一个和伙伴们打叶子牌的士兵让门津过来,他没有杯子,只有一个粗陶大海碗,门津给他倒了八分满。
他略吹了两下,一口气喝了半碗。
“不错啊,手艺见长。”
“谢谢。”
他放下碗,继续跟大家打牌了。
门津继续提着茶壶溜达。有几个小哥和衣而睡,门津替他们盖好了滑落的毯子。每个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门津送完了茶水,在灶前守着。他又忍不住拿出了如意结,翠绿的如意结上是斑驳的血迹,已经不再鲜红变得乌黑。他记得如意结的主人,是新兵营里最年轻的孩子,长着一对天真无邪的黑眼睛,他伤得很重很重,只留下一口气了。
门津觉得他好可怜,他想陪着他,起码让他咽气的时候不那么孤单。
“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门津,大门的门,津津乐道的津。”
“好名字啊……”
“小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张五月。”
“五月生的吗?”
门津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很温柔,张五月点了点头。他颤抖着,在搜索什么东西。门津问他要找什么,他拽着腰间的如意结,门津帮他解了下来。
“好漂亮啊。”门津笑着夸道。
“我姐姐送我的,她叫张四月。”
“你姐姐肯定也是个大美人吧。”
张五月笑了,他把如意结塞到了门津的手里,门津不明白,只听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解释道。
“谢谢你,这是我的护身符,保佑了我好多次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那你更要好好留着呀。”
“我要去见我姐姐了,不需要了……”
张五月笑着,慢慢闭上了眼睛。门津收下了,他握着张五月的手,直到那手不再温热柔软,他才挪开。
他郑重地收起了如意结,丝毫没有嫌弃它污秽和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