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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七章

阴司事 九清阁 3721 2024-07-07 09:06

  第七章:

  荀轲面目阴沉,慢慢走到袁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袁珍,你如今的样子,真令我作呕。”

  袁珍一怔,仿佛受到了惊吓般,慌乱地用焦黑的手捂住脸,哭喊道:“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荀轲却不放过她,蹲下身,托起她下巴,“你以为皇上是迫于你父亲压力才赐的婚?呵呵……那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袁相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祸乱朝政、戕害忠良,桩桩件件,哪一项不是死罪?你以为皇上能容你袁家到几时?所以啊,袁府后来抄了家,男子斩立决,女子发卖为奴,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可是,我却向皇上请求,留下了你,你道这是为何?”

  袁珍双眸微微发亮,小心翼翼问:“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有你!当然有你!”荀轲嗤笑一声,收回手,重新站起身,看着袁珍的眸子满是恨意,“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人不知鬼不觉?芷青在出嫁的路上便被我差去的人劫了,她什么都招了。可是当我赶到农庄的时候,终究还是晚了。我曾对芸娘说,待我助皇上铲除袁相,便辞官回到沧澜江,我们的渔船上,过我们的小日子,可芸娘死了,死了呀!死在了那个冰冷黑暗的井底。只是如此这般,你还是不甘心,竟将那井填了。我坐在井边挖了许久,十指血流不止,却是连芸娘的衣角都未碰到,我连好好安葬芸娘都不能。袁珍,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你说我心中岂能没有你。我恨你,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恨?哈哈哈……”袁珍笑着,映衬着她一张焦黑的脸越发恐怖,“荀轲,那我该恨谁?除了芸娘,我还能恨谁?恨你吗?可是,我怎会恨你?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会恨你?是芸娘该死,她本就该死。”

  荀邑挣扎着爬到袁珍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脖子死死收紧,“该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你这个毒妇,你天打雷劈,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袁珍哈哈大笑起来,挑衅地看着旬邑,“我已经死了呀,你有本事便再来杀我一次啊!”

  “不用了!杀你一次足以。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荀轲收起眼中恨意,嘴角勾起一丝诡异且畅快的笑,“你日日喝的燕窝,穿得锦衣,吃得玉食,用得胭脂,皆……被我下了毒啦。给我毒的术士说,这毒要慢慢下,一点一点地下。饭食里,胭脂里,衣服上皆可下药。”他指着自己的眼睛、鼻子、口,缓缓道:“毒会通过眼、鼻、口、肌肤,慢慢渗入到五脏肺腑。不消半年,中毒者便会开始吐血。一开始只是几天吐一次,慢慢的便会一天吐好几次,再后来便要不停的吐。到了这时,毒已入骨髓。只需再用最好的药材,将命吊住,中毒者便不会立刻死去,而且每天都会无比清晰地看着自己吐血,看着自已衰弱,感知死亡地慢慢降临,直到眼睛闭上的前一刻,都是万分清醒的。你仔细回想回想,可是这般?袁珍啊,如此这般,你……还爱慕我吗?”

  袁珍浑身颤抖如秋风中不堪摧残的枯草,瞪大的一双眼睛里,落下成串的泪珠。她慢慢地爬到荀轲脚下,抬头仰望着他,喉咙里发出如濒临死亡的野兽般痛苦哀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没有良心!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荀轲后退一步,仿佛是避开最肮脏的污泥。

  他转身面向九判官,目中坦然,语气铿锵,“兔儿是芸娘,周娘子也是芸娘,那死去的农妇也是芸娘。大人您叫我仔细想想这一生有何过错。我现在便可告诉你,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便是将芸娘牵扯进这片肮脏的泥沼,让她遭此一难。若是知道她会这般惨死,我宁愿这辈子都从未认识过芸娘,至少她还能在沧澜江上的渔船活得自由自在。所以,您问我,可识得芸娘。我,不识。”

  “如此说来,你毒杀袁珍竟是毫无过错?”九判官沉声问道。

  “是!”话说的如此决绝,竟叫九判官一时无法言语。

  荀轲不待九判官回应,便又转向荀邑,微笑道:“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临死前,我命人在沧澜江上建了一艘船屋。从此以后,天高海阔,过你想过的日子。只莫要踏足朝堂,如我这般,身不由己,不得自由。”

  说完这些,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文昌帝君深深一叩首,“弟子罪孽深重,辜负了帝君一番期望,请帝君从重发落,弟子甘愿受罚。”

  文昌帝君面目沉静地看着荀轲,过了许久,才淡淡道:“你如此执迷不悟,本君便是想要为你求情,也是于事无补。罢了,只当是本君看走了眼吧。往后,你好自为之。”说完,又转向九判官,“按着地府规矩判吧!”

  九判官微一颔首,拍响惊堂木,刚要宣判,却见黑无常匆匆自殿外跑进来,附到她耳边道:“大人,此事有蹊跷……。”

  待到黑无常说完,九判官已然勃然大怒,手中惊堂木拍得惊天动地,“大胆,袁珍,你在油锅地狱受刑十载,竟还不知悔改吗?说,你究竟把芸娘埋在了何处?”

  袁珍慢慢爬起身,跪坐在地上,垂首怪笑道:“就在那处废井里啊,怎么了?大人没找到啊,好可惜啊!哈哈哈……”

  九判官握紧惊堂木,双目如利刃一般看着袁珍,一字一顿道:“芸娘死了二十年,魂魄至今未到地府报道。你可知,私藏魂魄的后果?”

  袁珍抬起头,看向九判官,讥诮道:“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我已经这般凄惨了,我还怕什么?”

  “你以为,你不招,地府便拿你没法子了?”崔钰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肥胖的婆子,“赵婆子,你且来说说,芸娘到底在哪里。”

  赵婆子跪倒在地,朝着九判官猛磕头,“回大人,芸娘在农庄后院一处废井里。”

  “你胡说,方才我去了那处废井,那里没有一丝芸娘的魂魄。”赵婆子话音将落,黑无常便断然否定道。

  “那是因为……因为……”赵婆子浑身抖如筛糠,战战兢兢道:“因为设了阵法,专门锁住魂魄的气息,蒙骗地府勾魂使者。”

  “大胆!”黑无常暴怒,上前拿住赵婆子,“蒙骗地府勾魂使者乃是重罪,现在便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大人明鉴,不关民女的事。”赵婆子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地尖叫,“是夫人,不,是袁氏差民女找一个道士来……来……”说着她又偷偷抬眼看了看堂上面色沉冷的九判官,怯怯道:“来将芸娘的魂魄锁住,叫她不能去地府向大人诉说冤情。”

  “蠢妇蠢妇!”崔珏摇头叹息道:“生前是好是恶,只需过一过孽镜台便一目了然,又何须旁人诉说冤情。”

  九判官朝黑无常打了个手势,黑无常放开赵婆子,九判官道:“地方可还记得?”

  赵婆子答:“记得。”

  “那便带路吧。”

  夜色黑沉,守夜的婆子举得灯笼来到后院入口处,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瞧瞧,忽然身后刮来一阵阴风,将她手中的灯笼吹灭。她愣了一瞬,尖叫着冲回了房间。

  赵婆子指着一块寸草不生的平地,道:“就在这下面。”

  九判官走近几步,头不知为何忽然痛得很厉害。

  “咦?这阵法……”文昌帝君移步上前,淡淡道:“本君见过。”

  众人齐齐看向他。

  九判官眼前已出现了重影,但还是强忍着巨痛,问道:“这是什么阵法?”

  文昌帝君瞧过来,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回答道:“禁术,噬魂阵。”

  九判官面色煞白,猛地退了一步。耳中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文昌帝君似乎发现她的异状,微微皱起眉头,朝她走过来,握住她的胳膊,轻轻带进怀里,柔声道:“你累了,今日便到此吧!”

  众人这才发现九判官异状,纷纷上前想要询问,可看着文昌帝君一副将她护在怀里地姿势,又生生停了步。

  九判官满头大汗,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文昌帝君,脑中有个声音不停在喊,她下意识地便随着说出口,“不,不能再等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那你先忍忍。”文昌帝君将手掌贴紧她后背,输入仙气。待到她面色好些了,才收手将她交与一旁白无常,迈步走进阵法。

  这阵法外表看来只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可文昌帝君刚走入其中,荒地便如巨兽一般将他吞没口中。

  众人屏息等待,直到天快亮了,荒地中央突然传出一阵瓦砾坍塌地的声音,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那片荒地忽然腾起一阵尘土。

  黄土漫天,狂风呼啸,文昌帝君便那样自尘土中走出,面容清隽,纤尘不染。

  九判官的头突然就不痛了,呆愣愣地瞧着他,仿佛失了心魂。

  文昌帝君径直朝她走过来,伸手轻轻覆上她额头。少顷,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无事了。”

  众人纷纷合上惊掉的下巴,跟着笑起来,“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私下里眼神却激烈地交流着,九判官与文昌帝君何时走得这般亲近了。

  “娘亲!”

  伴随这一声惊呼,众人交流的眼神被打断,皆随着那道声音看过去。

  只见满天黄土里走出了一个雪白发亮的魂魄。那魂魄宛如新生的婴儿般,睁着一双明亮纯真的眼睛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九判官缓缓一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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