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谊歌死后,柏揽夕、水之客、连遥等九朦弟子,从秉彝山监牢,转往无尽海监牢。
无尽海内侧,距防线不远,监牢建在海中山洞,以厚重海水为围墙,只有一条路进出,重兵把守,实也是防线的一部分。曾经,有囚徒为幽魄衔走,或是丧命无存,或是化作幽魄、痛苦不堪。
九朦宫内,华正弟子为元千山带领,肆无忌惮地搜索,拆毁房屋、掘地三尺,将幽静庭院搅得破败荒芜。
九朦弟子的坐骑,环鹰,本栖息在各弟子的院落中,失了主人,自是奋力抵抗,使得不少华正弟子受伤。渐渐,惊怒交加的环鹰,为华正弟子逼入汀兰院,倒也一时难以攻破。
同环鹰对峙整整一天,元千山用上落花笛阵法,竟奈何不得,只得传信与邬永年。邬永年拿了那柄通体白玉的落花笛,念起咒语,再辅以众华正弟子结成的落花阵法,方制住几十只环鹰。
纵使痛苦非常,环鹰也不低头求饶,先是忍耐,后便反攻。只是,极度痛苦之中,环鹰不再清醒,发起的攻击亦失了秩序,混乱不已。
余下的华正弟子,趁机大开杀戒,将环鹰尽数斩杀。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环鹰才放弃抵抗。短短半天,九朦宫便充斥浓重的腥红,触目惊心。
邬永年站在汀兰院门口,怎也拍不掉染上的环鹰血滴,乱挥白玉落花笛,叫喊道:“烧,都烧了。环鹰定是中了妖邪,九朦宫到处都是水谊歌引来的妖魔之气。烧了,烧了九朦宫,保别界清净。”
华正弟子得令,从懿德峰取来雷电之火,点燃九朦宫。别致院落,融化成焦黑河流。花草树木,散作纷飞碎屑。环鹰尸身,于熊熊烈火中,化作金黄光芒,久久不散。
“妖邪,真是妖邪。”邬永年喃喃说道,带着华正弟子,匆忙离去。
从昏迷中醒转、赶回九朦宫时,牧清兰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焦黑,是执拗不肯散尽的淡淡金芒。
环鹰妖兽,虽死不死。这传言,已然在别界传开。环鹰,从神兽,一坠成了妖兽。
回到华正宫,元千山跟随邬永年到华丽的宫室中。
邬永年身披墨色大氅,把玩水晶球,缓缓道:“九朦之事,办得不错。你竟能想到这法子,也是不易。”
元千山谢过师父,道:“能为宫主分忧解难,是弟子之荣幸。”
“你勾引牧清兰,引来风言风语,让晨心很是不悦啊。”
“弟子也是别无他法。此番,我任凭师父和小姐责罚。今后,我对小姐一心一意,决不生丝毫别的念头。”
邬永年斜斜看着他:“你为华正宫忍辱负重,有目共睹。我自会劝劝晨心。毕竟,她对你,也是有些情意。不然,她不会这么生气。”
元千山再次谢过。
邬永年看向手中水晶球:“你几次提及,牧清兰对忆境反应强烈。这,怕不是她功力低微这么简单。你要继续留心。而水谊歌,一直镇定非常。我不知,她是真的看淡一切,还是看透一切。”
“师父是担心,水谊歌对忆境之事,有所觉察?”
“你从牧清兰身上入手,或许可查到什么。”邬永年拿起小小的风雪镜,透过镜子,仔细端详手中的水晶球。
元千山以“有功”为名,将牧清兰接入华正宫,安排她住在宫中一角的有木兮阁。有木兮是一座小巧玲珑的二层小楼,因位置太过偏僻、年久失修而落满灰尘。
牧清兰打量脏乱的新住处,泫然欲泪:“我不愿入华正,你定要绑我来。我要回家。”
“传说,牧将军最恨的就是叛徒。”元千山站在阁外,打着哈欠。
“是你让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为何骗我?”
“我要证明,身为和实族,我并不差。我当得了一宫主事,做得了大事,配得上邬晨心。”
“用阴谋诡计毁灭九朦宫,就是大事?别界三族区分严格,你以为能与同则族通婚?”牧清兰由哀转怒,正要追问,却见元千山转身离开。
元千山边走边道:“那边的那只雁鸟,是给你的。雁鸟不似环鹰,乖顺得很。”
牧清兰缓缓蹲下,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如今,她才明白,戎可怀所说的元千山并非良人、志不在此,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那时的她,觉元千山无可挑剔,怎也听不进戎可怀的劝告。谁知,代价竟是这般大。
哭了半日,牧清兰愈加憋闷绝望,索性其上雁鸟,飞向九朦宫。她也不知,是想收拾东西,还是带回出鞘。
牧清兰看到的九朦宫,只是一片焦黑废墟。
“扑通”,牧清兰从雁鸟身上滚下,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她不过喜欢了元千山,料不到掉入幽深陷阱,不仅受了诓骗,还害死师父、牵连九朦众仙,如今,更累得环鹰惨死。
她伏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除了痛苦,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遍地狼藉,她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坐骑出鞘的痕迹。她轻易相信元千山,自该受到惩罚。而九朦弟子、神兽环鹰又不曾做错什么,却要背负一世骂名。
牧清兰一步步走向汀兰院,走在淡淡金芒中,如同漫步烈火间。止步汀兰院,她缓缓抽出长剑,横剑在脖颈,轻声道:“此等深重罪孽,万死难赎。”
她正犹豫不决时,荣晏远飘飞而来,抬手放出剑光,弹开长剑,向她道:“我暂时将你安顿在旌云军中,你还是来这里了。”
“我只有一死,才能赎上一点点罪责。”牧清兰怒道。
荣晏远平静道:“你一死了之。可是,柏姑娘他们身在无尽海中,每天忍受海水吞噬的痛苦。”
“我一无所有,顾不了那许多。”
“你可曾想过,水宫主淡定赴死,到底为何?”
“我不是没想过给师父报仇。华正宫倚靠盛家,又掌管了三座大山和八大山所有物件传送。我,哪里对抗得了。”
“妖魔涌动,牧将军被囚,戎将军固守防线。你有要保护的人。”
牧清兰这才止了哭泣,愣愣看向荣晏远。
“你留得性命,入得华正,是被嘲笑鄙视至死,还是孤注一掷,都在一念之间。”说完,荣晏远捡起长剑,交还牧清兰,拍拍她肩膀,展臂飘飞而去。
“遇到难事,记得来找我。”这是戎可怀对她说的话,如今,不知还作不作数。
牧清兰思虑良久,还是骑上雁鸟,去了无由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