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近日来得颇为勤快。
施塔山看门的小桃树都懒得禀告,直接的就放进去了,陶枝早先以为她是来找潮安的,便说潮安近日都在后山忙着,封了仙君以后自然要担起仙君的职责,潮安此后掌管世间药草,上头的人要他拟出一份百草图。所以若是来施塔山了,大可直接去后山,不必时常来别院里,因为陶枝整日闭门不出,颇有种被探监的感觉。
九幽却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走,陶枝起先不明白,后来经慈藏提点才晓得,三界传得风言风语,说碧落仙子逃走那日,知命君是受着伤从钧天宫出来,想来是没追回碧落仙子,因此受了责备。由此也显出九重天的帝君并未将女君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仍旧是逃走的那个碧落仙子。
九幽知道她是个一声不吭硬抗的,所以这才三天两头来找她闲唠嗑,确保她不会作出过激的行为伤害到自己。
陶枝明白九幽的意思后,也再不催她去后山找潮安,毕竟小夫妻度过了难关,相处的日子多的在后头,便当真天天由九幽陪着,喝酒泡澡用八方镜看热闹。
这日刚入秋。
陶枝正与九幽用八方镜听戏,隐约一阵极强的戾气越过,转而又归平静,她正想查一查戾气的由来,慈藏便揣着手走近,面色紧蹭,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得不开口的情形。
九幽也熟络了,放下手里的瓜子,“慈藏仙君,有事你就开口说,吞吞吐吐的耽搁我们看戏,正是重场戏的时候。”
慈藏咬咬牙,“君主子,方才那阵动静,是诛仙台发出来的,琅媛挣脱了禁制如今正发了疯的在破坏诛仙台…”
“那可不行!”,九幽还是明白些的,“诛仙台堕仙无数,戾气深重,由万千兵器镇压,若是一旦被破坏,戾气和怨息势必会污染整个九重天,甚至殃及人魔两界…”
九幽说得在理,陶枝也跟着微微皱了眉头,唇角轻启,“帝君呢?”
“东海又发动荡,海水倒灌,帝君已经去了半月有余,别说如今不好抽身,就是抽得开,路途遥远,总是要花许多时间…”,慈藏继续道,“以琅媛的修为,九重天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方才崆峒道君与瑶池仙子已经拼力抵挡过一阵了…”
陶枝微微颔首,“我去去就回。”
九重天上诛仙台。
稍有些修为的神仙都零零散散的围绕着诛仙台,陶枝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波人去阻挡琅媛,云层上已经伤了几个神仙,还有些捏着自己的神器片刻不敢放松,似乎在准备随时顶上去。
神仙大多是有功德的,而功德无非就是潜在的一颗善心,甘为天下勇为牺牲。这点,陶枝心里还是十分认可的。
她飞身扶了一把被琅媛气浪冲出来的太卯真人,转眼看见琅媛入了魔似的去攻击躲在角落里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广陵仙子,便连忙挥动灵力将她拉开。在陶枝心里,她本就是被霁华君强行贬谪至此,又突逢如此变故,万不能再倒霉的丢了性命。
将她安全送回云层后,陶枝捏紧了手里的与淮,眼神略过云层上松了一口气的神仙们,“打斗过程难免会有戾气泄露,请各位仙家务必站远些,也切莫让戾气离了九重天,小团的戾气于我们事小,于皆凡胎肉体的凡间,却是一场大难。”
周围的神仙纷纷应和,陶枝了然于心,迎上琅媛时也多了几分力道。
因为当知命时太弱,以至于陶枝才飞升时,对自己浑身的灵力十分不适应,强悍得有些陌生。好在时间久了也如鱼得水,也暗暗觉得知命君强大多半是因为触底反弹,以前有多弱,后来就有多强大。
琅媛被关押了一百多年,所以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只七八个回合便招架不住,疯魔间甚至撞了一旁的通天白玉柱。陶枝来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她如今并不像个正常的,倒与以往攻击她的大鹰十分相似,像受了什么蛊惑控制,身体行为全然不由自己。
陶枝正要将她重新封印在束仙柱上,云层忽然落下一个气质彬彬的蓝衣金冠的青年男子,陶枝只微微扫了个眼神,便认出这是许久没有碰过面的夜君,他微微压了压手,“女君方才受了累,封印一事我也会些,不若交给我来如何?”
封印之术确实简单,但对灵力血脉却十分讲究,越是强悍的灵气与血脉,封印越有效果,夜君是清赴帝君一辈的老神仙了,灵力自然强于一般神仙,但是对于封印琅媛来说,还是单薄了些,勉勉强强很是冒险。
因为师傅一事,陶枝对他颇为厌烦,却也只微微皱了点眉头,语气疏远冷淡,“夜君好意,人都捉住了,一并封印了就是。”
夜君微微皱了眉头,陶枝的反应令他有些不快,但四周都是熟络的神仙,他也无法多说,正拢手告退时,忽的有人踏风而来,穿透诛仙台天然结界,传来磁性低沉的一声怒吼:住手。
周遭神仙畏于一股忽神忽魔的气息,纷纷让开了道,陶枝方才定睛,强压在束仙柱上的琅媛却一阵异动狂暴,冲破陶枝的力道,猛的击向一旁离得近些的夜君。
只瞬间的功夫,陶枝还未反应得过来,夜君便一剑刺在琅媛的胸口上,穿了个通透,剑刃上还滴着粘稠的鲜血,周围一阵惊呼。
“母亲。”
陶枝耳旁,仿佛就留下沐阳嘶声裂肺的声音。如暴雨天浪拍海岸,礁石冲破船底,满脑子奔涌而出的都是痛苦绝望。
沐阳一掌辟向夜君,将琅媛拢了回去。云层之上的神仙见夜君受了伤,隐隐有些躁动,陶枝微微压了压眸,示意他们安静些。
他有些变了,不像是之前那位喜欢穿着红领白衣的谦谦君子。仍旧是原来那副清俊的模样,唯一不同就是消瘦了些,周身萦绕着不再是初见时那股强劲高贵的仙灵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亦神亦魔的混乱气息。
“沐阳…”,许是受了一剑神识归位,琅媛竟清醒了不少,她虚睁了双眼,手掌微颤抖,“是母亲…害了你…”
“没有…母亲,我过得挺好,母亲…”,沐阳声音低微,越发颤抖。
后来隐约的几句话,陶枝听得不大清。也许是临走前的悔悟,也许是依依不舍的挂念。
元灵虚浮,她总归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