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子扬仙君带来的天庭最新安排其实是,我和素辛要和神族后裔一起下凡修行。
一直以来,因为六界内仍有小部分不遵循约定的妖魔在作怪,又因为神族出身的弟子都还没有经历过劫难洗礼,且不知凡间疾苦,为了让神族后裔在将来面对天劫时更加胜券在握,所以几万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在教习所内修行的神族后裔都会下凡体验凡间生活,并镇压作乱的妖魔。只是这次的安排却与以往不同,这次下凡的名单里赫然有我与素辛。按惯例我与素辛都是凡间提上来的仙,是不用再下凡历届了,但是因为天庭考虑到素辛修炼时与世隔绝,而我又没有修仙经历,所以特意安排我们一同下凡历劫,以使我们,道法精进,仙途长久。
在外界看来,素辛和我都是抹云神女转世,这次下凡历劫,不管是谁在幕后推动,必定不怀好意。但是玄理和千帆不知道其中缘由,他们知道我们四人要一起下凡,都高兴不已。奇怪的是西泽神君和太晨仙君并没有阻止这样的安排,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距离下凡的时间越来越近。
这天,禹陶仙君不想在厢房讲课,于是我们在辰霖宫的小花园里席地而坐,听着禹陶仙君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道法。身旁是清澈的小池塘,池塘上开着金色的睡莲,透过潭水能看见鱼群自在地游着。子扬仙君和往常一样如期来到辰霖宫,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与西泽神君、太晨仙君默默品茶不语。
许是那天天气太好,风儿也不甚喧嚣,禹陶仙君心情不错,所以讲完道法,我们也没有立刻散去,而是闲话家常。
不知是谁问起了禹陶仙君成仙的经过,禹陶仙君道:“说出来给你们听听,让你们引以为戒也不错。”
话说,禹陶仙君成仙前,拜入凡间排名第一修的仙门派天门派,师从凡间最有名的老道士,他的师兄弟一个个文韬武略,济世救人。当时六界初定,天地间的太平还不稳定,部分魔族妖族不喜欢被束缚在疆土之中,所以常常会离开洪荒和虚渊到凡间杀戮取乐。凡间时常会遭遇部分魔族妖族的侵袭,当时天庭未成立,成雨神君与抹云神女率领的神族大军又忙于镇压魔族妖族的大规模反叛势力,无暇顾及这些小流寇和小侵袭。所以维持凡间秩序的责任就落在了那些修仙门派的肩头。
“作为天门派的弟子,我和一众师兄弟一起斩杀在凡间作恶的妖魔。其中有两个师兄禹贤和禹放,他们是师傅的得意门生,对我很是照顾。虽然修仙的凡人大有人在,但是能白日飞升的却寥寥无几,加之六界初定,我是头几批修仙的凡人。师傅说我天资聪颖,再加上我本性随意,没有飞升的执念,随着时光的流逝,我的功力反而增长的最快,超过了所有师兄弟,甚至于有超越师傅之势,这引来了禹贤和禹放的不满。”
玄理、千帆、素辛没有接触过凡人或许不懂,但是曾经是凡人的我却懂,凡人有时候很善良很平和,但是当凡人内心被嫉妒和执念吞噬时,会变得比妖魔还可怕。
禹陶仙君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或许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即使过了几万年他依然很难释怀。
“有一天,天门山下的村庄全村被屠,我和几个师兄弟一起下山调查,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妖气或者魔气,一时间调查很难进展下去。且我们在调查途中经常会遇到神秘黑影的偷袭,师兄弟死伤惨重。无奈之下我们商议着回天门调养,之后再找机会下山。可是还未上山,我那两个师兄却在师兄弟的食物里下毒,想来不知何时他们对我起了杀心,又怕同行的师兄弟察觉,所以就杀人灭口。我那日因为胃口不好吃的不多,中毒不深,看着平日里温和待人的师兄,凶相毕露对着我们竖起了屠刀,我试着阻止他们,可惜当时身中剧毒无力抵抗,眼睁睁看着其他师兄弟尽数被杀害后,自己也没能幸免。”
“我们的尸体被扔进河里,我不知道我在河里漂浮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我觉得自己死了,可是我并没有去到地府,周围只是黑暗;我觉得自己活着,可是却困在一片混沌之间哪里也去不了。在那片黑暗中,甚至不记得我是谁,只感觉到不甘和痛苦吞噬着我的意识,我却不想反抗,我觉得这样也好,我觉得永远地湮没在黑暗里比醒来更好,因为我隐隐觉得醒来后会面对更大的痛苦,我宁愿在黑暗中沉沦也不愿面对。”
“在黑暗中逃避了许久许久,有一天我听见一阵天籁般的歌声,我听不清那人唱的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真好听,像破晓的第一缕晨光,突然之间我开始想念黑暗以外的东西,渴望再看一看蓝色的天空、翻卷的云霞和晨曦的露珠。渐渐地我想起了过往的事情,也在恍然之间了悟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道的顿悟其实只在一念之间。那个瞬间我明白了,我的两个师兄因为成仙的执念滋生了对我的嫉恨,于是入了心魔,行了魔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可恨的呢,世事无常,因果循环,他们种了这因,必然会得恶果,我的恨意就算宣泄了,于我又有何益?而我却因为执着于师兄弟之情,不敢面对事实,才会被困厄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我们都听得入了神,看不出禹陶仙君平时随性散漫,居然经历过这样的大难,千帆拧着眉不经意地催促禹陶仙君道:“然后呢?”
“然后?”禹陶仙君道:“然后我挣脱了黑暗,我睁开了眼睛看清眼前的景象,我以为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我看到的一定是蓝蓝的天空,或者是刺眼的阳光。可是我往往没想道,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我看看到的竟然是,一大片凡人的尸体,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堆积如山。而我的手上满是鲜血。”
素辛轻呼出声,许是被那种情形吓着了,千帆则一脸沉重满脸悲痛,玄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们没有言语,等着禹陶仙君继续说下去。
“原来我的意识因为我的软弱被困顿于黑暗时,有妖魔控制了我的身躯,我们修仙门派的人,体内仙气的力量还算强大,有些妖魔专门控制修道之人的尸体,作为自己的武器。我恢复了意识,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满是愧疚。一个神仙站在我面前,她说:‘你和你的师兄弟们被这个妖怪控制了,他们只是行尸走肉,尸身已经被我毁了,我是察觉到你的仙气还有活力,所以推测你的意识还未散去,才唱歌将你唤起来的。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那个妖魔隐去了踪迹我找不到他,他的妖气和你的躯体相连,你应该能找到他的。’我看着那位神仙身上金光闪闪,相貌不凡,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嫌恶,她的眼神很纯粹很干净也很果敢。我沉睡地太久了,我知道恢复了意识再恢复原样也无法控制我的身体,我所以我孤注一掷,找到了妖气所在,并且用仅剩的神识燃烧了我的躯体,也燃烧了躯体连接的妖怪。大火中,我没有感觉到痛楚,心中只有一片澄明,我以为我就此灰飞烟灭了,没成想却误打误撞,坐地成仙。”
子扬仙君不知什么时候从凉亭转移到我们边上,问道:“后来呢,后来你去山上找过你的两个师兄么?”
禹陶仙君道:“自然是找过的,可是我到那去的时候,那两个师兄谋害了师傅,篡夺了掌门之位,可是他们也没能长久,因为内讧给了妖魔可趁之机,最后全派死的死,散的散,在我迷失心智的那几年,天门派已经从世间消失了。”
此时,西泽神君也抱着白泽慢慢踱了过来,问道:“那个为你唱歌的女子是她么?”
禹陶神君望着天空,点点头,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