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孟春时节,鹿鸣谷却毫无生气,谷内寂寂,略显苍凉。
当日御灵狐负伤,云起将之带回瑶山疗愈,然而伤情好转未复,御灵狐便又马不停蹄地折返青丘,希冀能寻着玉魂珞的些许踪迹。
来到青丘入口处,昔日打斗的痕迹犹在。她早就清楚玉魂珞不可能在此,却放不下心里那殷切的希望,这执念如蛛丝粘着她的心魄,挣脱不开。她非得入鹿鸣谷去,让自己彻底心死。
珞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她满腹哀思,一脸愁容。云起见她这般颓然,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只要找到那个除妖师的下落,就能找到她的。”
御灵狐仰头看看天,仿佛上天也晓得她的愁闷,厚重的云翳堵住了阳光,天空几乎窒息。
她喃喃道:“九州之大,该往何处去寻?”
云起道:“御灵狐,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何必急着找珞呢。”
御灵狐不以为然,只轻轻说一句:“云起,你是不会懂的。”
云起听此言,心底倒有些不甘心起来,“就为她救了你一次性命,竟要你如此牵肠挂肚吗?”
云起倒并非不担忧玉魂珞的下落,实际上他二人之间的交情亦是匪浅,虽是奉白泽的命令看守她,可五十年的朝夕相对,比御灵狐伴她的时间都要长久,对玉魂珞的关心,自然不逊于任何人。可眼下,面对御灵狐这副心心念念着珞的模样,他隐隐地表现出不乐意,这时就连说话的口气都带了点酸意。
“就凭这一点,足够我为她赴汤蹈火!”御灵狐双眉微蹙,记忆深处的苦痛似洪流涌来,她换了一种略微伤感的语气继续说道:“更何况,珞是带我脱离了黑暗的人。”她转过身去,不再面对云起。
云起无言以对,眼底的光瞬间熄灭了。对自己的过往,御灵狐缄口不言,他也无从得知。云起自然不愿意勾起她的伤心处,但有时候他真的不甘心,较之玉魂珞,他只输在了这一点上。如果最初御灵狐先遇上的人是自己,那么现在在她的心尖上,会不会也有他云起的一席之地?
他自知这念头只是空想,便不再沉溺其中,走到御灵狐身边,轻声说话:“我知道你担心珞,可我只是想让你将伤势养好了再下山。”他的话语略带服软的意味,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祈求对方的原谅。
岂料这句话竟使得御灵狐不悦起来,她转过身来面对他,脸色颇有几分凝重,她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下山之前,白泽将穿心链交给你了,是不是?”
云起心底一颤,一时无语,脑海中闪过一丝否认的念头,但在触到对方坚定的眼神之时,便也无奈承认了:“你要知道,珞身上的力量非比寻常,五年前进犯瑶山的神秘人物你应该还记得的,这世间有多少人觊觎灵玉之力,对于珞来说,瑶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云起放弃说服御灵狐,只是晓之以理地分析玉魂珞当下的处境。御灵狐也是明白的,只是她依旧不忍心。
“她已经被困在那个地方五十年了!还不够吗?”
云起见对方眼中打转的泪花,便越发不敢争辩下去,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后说道:“御灵狐,我们走吧。”
“去哪?”御灵狐看着他的背影发问。
“回到当初遇见那个除妖师的地方,应该会有他的线索。”云起背对着她回答。
“云起,找到珞之后,你预备怎么办?”
云起沉默着。
“你想用穿心链是不是?”御灵狐不依不饶地逼问他。
云起不语,御灵狐知道对方的态度是默认了。她开始乞求道:“云起,你把穿心链给我好不好?”
云起转过身来,坚定地看着她,“御灵狐,你以为我就不心疼珞吗?可是你知道我不能违背白泽的命令。”
御灵狐默默垂下眼眸,神情黯然,掌心缓缓凝聚出狐火。
“对不起,云起,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到珞的!”
那跳跃的蓝色焰火将云起心底那股期望燃烧殆尽,他简直失望透顶!在她内心里,除了玉魂珞,其他什么也容不下。
云起面对当下,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迟迟没有动作。论实力,御灵狐自然不敌他,可内心的心思让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还能怎么办呢?
正在犹疑之间,只听见凭空一个声音出现。
“不如交给我如何?”这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的声音,话语里带有点戏谑的意味。
云起与御灵狐的目光同时循着声源投射过去。
只见三个身影赫然出现在不远处,二人如惊弓之鸟,顿时谨慎起来。定睛一看,那中间站着的少年,面容并不友善,透着一股冷冷的戾气,手中的一柄长剑更令整个人显得杀气腾腾。
云起下意识将眉头皱得更深。
那少年左右同立着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水色金鳞鳌鱼鲛绡袍,女的着一袭水红鲛绡衫,衣上纹的是银鳞鳌鱼纹,这两个显得稚嫩些,连带着散发的杀意也不多。
虞子息打开手里的卷轴,看了一眼,感慨道:“追寻了一路,总算是找到了。”他望了望御灵狐·,咧着嘴笑说:“这小狐狸比画像上的可爱得多了。”
御灵狐不悦,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虞子息不以为意,“哎呀”一声,故作惊吓状,而后继续调侃着说:“女孩子这么凶可不招人喜欢。”
话音刚落,头顶一记手刀突然劈下来,虞子息捂着脑袋叫痛一声,回头看,见得虞子衣一副不大愉悦的神情,立刻领悟到她不悦的缘由,嬉皮笑脸地为前一句话补充道:“当然,除了你之外。”
“你们是什么人?”云起问道。
虞子衣笑答:“北溟,鲛人族,此次前来,想请两位一睹北海风光。”
虞子息对着御灵狐逗趣着说:“小狐狸,我带你到我们鱼央宫转一转吧。”
未待云起两人应答,中间的虞子期率先发起突袭,云起靠前应战,刀剑之声骤响。虞子衣召出一条水柱挑战御灵狐,御灵狐以狐火应对,两人瞬间缠打在一起。
虞子息在旁边观战一会儿,虞子期这边是平分秋色,另一边的虞子衣也没吃到苦头,却发现御灵狐的动作隐约见得力不从心之感。他想着若是擒住了这只小狐狸,对付云起也就好办些,便立刻加入到虞子衣这边的战局里。
二人联合用水柱从各个方面包抄御灵狐,形成一个水牢将其困于其中,最后合力将水柱凝成冰柱,并在冰柱上生出许多倒刺来。御灵狐不敌二人联合之力,束手无策。
“小狐狸,你要是乖乖跟我走,我们就不会用这种方式了。”虞子息凑近冰牢说道,还是那种略微调侃的语气。御灵狐不语,干瞪他一眼。
一边的虞子衣一心只关注虞子期的状况,也懒得去理睬他的玩世不恭。她问道:“要不要去帮一下子期啊?”
“不用,他搞得定的。”虞子息对她的担心是不以为意的态度。
随着剑锋的火光一闪,纠缠的两个身影各自向后退了几步。云起刚站定了脚,只听见凭空两个女声同时传来:“阴阳界术——开!”他还未反应过来,便惊觉脚下突然张开一个两极阵图,他于一瞬间知晓这是结界术,于是脚尖用力一点,又向后跃去。在他还未站稳之际,面前陡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女童。
突然出现的神阳神月合力对着他的胸口重重击了一掌。云起喷出一口鲜血来,应声倒地。
“云起!”冰牢内的御灵狐见状,一下子失了分寸,下意识抓住冰柱意欲探出头去看,却在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之后又缩了回去,她皱着眉看着双手,鲜血淋漓伴随着一阵阵痛。鲜红的血迹在晶莹剔透的冰柱上显得格外刺眼。虞子息看到这情形,微微心疼地说道:“没事吧小狐狸?”御灵狐依旧不理会他投来的好意,虞子息也很识趣地不再说话了。
虞子期看见来人,情绪没有多少起伏,只淡淡然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那二灵侍齐齐拱手,毕恭毕敬地回答:“主上吩咐,请三位速回鱼央宫。”
“发生什么事了吗?”虞子衣走上前来问答。
虞子期接着问:“殿下是否安好?”他的眼神里的情绪隐约见得变化了,略有急切。
神阳神月答:“长歌殿下有子书大人随护左右,一切安然。主上即将闭关,遂请子期大人回去商议要事。”
虞子期的脸色在听到这番陈述之后又沉淀下来。
此时的鹿鸣谷,又恢复成之前的死气萦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