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皇神殿的火光驱散了缭绕的云雾,将半座仙山映照得亮如白昼。
灵修立在断崖上,看着那聚集的妖气慢慢将神殿吞没,目光静如一潭死水。
一只灵箭突然疾速从他身后飞来,不偏不倚地射中他头上盘旋着的姑获鸟,一声哀嚎过后,这妖兽顿时灰飞烟灭。
灵修转过身去,面不改色地看着来人。
“你果然没走。”
他露出笑意,用近乎轻视的眼神看她。
反看玉魂珞,是愤怒到近乎狰狞的脸,白色衣衫上浸染着深浅不一的血迹。她从封神殿一路追寻至此,沿途沾染多少妖鬼的血,又受了多少的伤,此刻全然顾不得。
她用灵力幻化的弓箭,此时正将目标对准了他。
“你不是灵修!”
玉魂珞的双目很疲惫,语气却很坚定。
即使他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声音,但她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面目狡黠的男子会是记忆中那个温暖如玉的少年。
可是……
哪由得她不信?
只是披散的长发较平日的形象添了几丝狭邪之气,除此之外,音容笑貌,言行举止,她对他如此熟悉,又怎会错认?
眼前这位陌生的玄衣少年,的的确确是她的灵修!
玉魂珞扯着弓弦等对方一句解释。
灵修只是一笑,指尖萦绕的流离火猝不及防地向着她袭来,玉魂珞连发三箭均被一一躲闪过去。她顿时惊讶,她一直以为灵修只是半妖,断然不会有如此力量。
一晃神的功夫,对方已跃到她跟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颈,动作没有丝毫情意可言。
玉魂珞有些吃痛,却依旧不改眼底的冰冷,只是愤怒地盯着他。
灵修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玩味:“你这个样子,倒有几分像她。”
“什么意思?”
玉魂珞的心瞬间变得惴惴不安。
“如果苏夜弦没死,也许我就不需要你了。”
他全然不顾她神色之间的惶恐,风轻云淡地说出一句残忍的话语。
不需要?
她在他眼中算是什么身份?竟能如此随意丢弃?
玉魂珞不甘心,仍旧追问:“不需要?‘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灵修倏忽收紧五指,眼神漠然,像看蝼蚁一般看她,高傲中施舍点怜悯。
“你以为我留在你身边这么久是为了什么?苏夜弦已死,除了灵玉之力,我别无选择。”
灵玉之力?竟是这个么?
玉魂珞如坠冰窟,大脑一片空白,怨念嗔痴一瞬间没有了意义,她只有一双恐惧的眼睛,没有眼泪,没有言语。
七年的朝夕,原来是很脆弱的,可以在一句话里分崩离析。
玉魂珞极力压着怒气,用灵力化出的长剑奋力横扫。灵修及时避开,虽躲过一剑,但剑气还是削断了一缕发。
他将她的痛苦尽收眼底,坦然道:“我来到这瑶山,不过就是为了玄灵玉,仅此而已。”
灵修的目光充满了轻视,仿佛将一把利器直直往玉魂的心脏刺下去。那些言笑晏晏的记忆,原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
她握剑的五指攥得紧紧的,几近颤抖。
“我不信!灵修,我不信你会骗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白泽吗?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灵修,你说过的,我们之间只有彼此,无所谓他人的评说,对吗?”
玉魂珞知道,她此刻真是极致的卑微,可是比起低到尘埃里,她更怕失去那份相依为命,彼此救赎的偏爱。
“呵……”灵修嗤笑一声,眉眼里只有不解。
“玉魂,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玉魂珞一下子征住了。
他在笑?
为什么呢……
她的坚定逐渐在那个高傲的笑颜里土崩瓦解。
原来她掏出去的心,竟是个笑话!
原来她唯一拥有的东西,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不过是他玩的把戏!
她浑身上下都陷入无法自制的颤抖,喉咙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确实是可笑可叹,愚蠢至极,她恨他,但更恨自己!
玉魂珞心乱如麻,章法全乱,手中灵剑的攻势杂乱无章,灵修不还手反而一味地躲闪,只冷眼看她歇斯底里的模样,目光充满了不屑。
不消多时,两人纠缠着退到了崖边。
东边的天空慢慢泛起了鱼肚白,昭示着夜将息。
灵修暗暗蹙眉,似有顾虑。
玉魂珞的灵剑一落而下,灵修侧身一避,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剑刃,鲜血从掌间流出,一点点滴落在地。他好似没有知觉般看着她,双眼阴沉如死水,无波无澜,脸上没有半点昔日的柔情,视线里却有浅淡的悲哀。
“玉魂,这世间本就这样,尔虞我诈,你既选择去相信,便要承担你所选择的后果。”
这是一张完完全全陌生的脸,一个彻彻底底陌生的人。
玉魂珞只觉得可悲,她相信灵修说的每一句话,包括现在。
她双眉一横,另一只手凝聚灵力化出又一把剑,凌空砍下来,双方手里的剑霎时断开,强大的剑气打在脚下的土地上。灵修迅速往后退去,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涌上心头,他脸色一变,瞬间凝重了许多。
玉魂珞复召出灵弓射出一箭,灵修掌间流火化作一道火屏挡住,待火屏消失后,他猛然冲上前去,手上的流离火恍如一条灵动的火蛇朝玉魂珞突袭过去。
玉魂珞当即将身子后倾意图避开,那指尖的流火掠过她眼前,如流星般滑了过去,她适时避过了,岂料脚下的土地突然在这时裂开一道口,两人一下子随着断石坠落下去。
灵修的手及时攀住了崖口,另一只手立马抓住对方。
玉魂珞看着他,神色凄然,冷笑着挣开他的手。
整颗心随着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下坠。
只希望,能落到无间地狱中,焚尽这身心,毁灭一切苦痛。
灵修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堕入云雾里,胸口突然生起一阵剧烈的抽痛。
他意识到苏醒的时间已到,只能眼看着玉魂珞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初生的晨光轻柔地洒在高山峭壁间。
他站在崖边,看着底下那片白茫茫的厚重的云雾,眸光淡漠。
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自己使玉魂脱离了囚牢,多年后,他又会将她从那个熔炉中带出。
可这两次的救赎,无关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