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桥轻叹一声“无话。”
整个大殿又安静了,銮治和荣桥跪在团蒲前,看着那个团蒲,好似道长还在那。随着道长的身殒,整个漆吴山充满了灵气,却没有一个生灵在吸取,那是一空道长的全部修为。
“生前尽自己所能护了力所能及的生灵,死后慷慨散灵,又将自己全部修为散于世间,他只是来这个世上走了一趟,感受了所有爱恨情仇和世间冷暖后又两袖清风的离开了,这才是真正的超脱轮回。他的双眼看的太多,看的太透;他的心间有浮世红尘,有万物生灵,有大江大河,唯独没有他自己。”地君看着漆吴山层层氤氲的灵气感慨道。
柏简在地君旁边沉默的走着,地君看看柏简,“他一直在那跪着,你有什么打算?”
柏简看看沿路的花草,“哥哥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地君不说话了,与柏简在漆吴山漫无目的的走着,南沉不经意看见也有些诧异,怎么地君救了她一次,俩人的关系就如此好了么?
柏简抬头看看天空,现在已经入夜了,看着漫天的星空,便对地君说道“地君也该回去了,我的十方世界好歹还有柏春师父照料,你离开地府那么久也不合适。”
地君笑笑,“看来本君也该去三生石上躺躺了。”
柏简白了他一眼,“本世主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地君笑笑后走了,柏简看着地君的身影,和柏春有些相似,感叹道,当年的他们,应该也如祁邺荣桥一般吧,如果不是天意弄人的话,他们现在应该也是志趣相投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吧。
回到大殿銮治和荣桥已经离开了,柏简去了銮治的房间,銮治一个人在房里打坐,好久没看到銮治穿着这一身道服了。自他下山后就一直穿常服,之后也多半是神官服,在十方世界的时候也是闲散的着常服。
柏简看着銮治闭眼沉静打坐的样子,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和异样的动作,她知道他把所有情绪都藏在了心里,便过去坐在鞋凳上,侧身看着他,陪着他。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一天迟早会来,哪怕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最后还是会被这个事实击的溃不成军,眼看着至亲离开,无力又无助,这样沉默的伤心远比歇斯底里来的沉重。
銮治一坐就是一夜,柏简也在旁边陪了他一夜。直到柏简看到銮治额间的神官印记开始闪烁,才轻声唤他。
銮治微微睁眼,眼神放空,也不说话,就像发呆似的,柏简知道銮治还没缓过来,便覆手在他额头,“既然这样,哥哥就什么也别管了,好好在这休息几天吧。”銮治转眼看看柏简,柏简对着他笑笑。
柏简也没打扰他,转身出了房间就在身后划下结界,什么声音都传不进去。她太了解銮治了,想清静的待几天那就待几天,想做什么她都支持。刚开始都还好,到了第五天,司命神君直接来了漆吴山,看到十方世主设下的结界,也是一阵头疼,转而问向南沉,南沉也摇头,让他去找找地君试试。司命神君把地君请来了,地君看看房间的结界,又看看在一旁自顾自坐在石桌上玩头发的柏简,还有一只夜溪灵在她肩膀上躺着。
“他想这么待着你就让他这么待着,就不怕他出什么事啊。”地君哭笑不得问着柏简。
柏简一根一根的数头发,漫不经心的道“哥哥好久没这么安静的休息过了,现在他想好好静静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呗。”
地君笑笑不说话,摇摇头,司命神君过来又拉了拉地君的袖子,小声道“世主的结界太厉害,凡间的祈愿没传到参宿神君那,倒是齐齐的都去了天宫,就算去了天宫本来是该传到参宿神邸的,后来不知怎么的,传的天宫各个神邸都有,大家平时忙自己的都忙不过来,现在每天被参宿神君的祈愿缠的无法脱身,天帝都收到了,没办法才命我下来看看的,地君你看,这个…”
地君看着司命神君为难的样子,只好又同柏简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进去看看。”
柏简把头发往后一甩,从桌子上跳下来,叹口气假正经的道“前不久本世主闯魁王劫的时候,因为哥哥在所以没有祸害三界,要是哥哥不在的话,其实我也不敢保证现在的三界是什么样子。所以啊,哥哥现在想静静,你们就让他静静,祈愿什么的,随便一个神官都可以做了,这样的事干嘛劳烦哥哥呢?再说了,哥哥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我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司命神君一听柏简如此说,吓得立刻闭了嘴,满肚子的委屈都憋下去了。地君拍拍司命神君的肩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司命神君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开。柏简又叫住他“司命神君着什么急呀,要不你也在这偷偷闲?”
司命神君一愣,转身道“小仙就不了,琐事繁多,还是回去办差要紧。”
柏简笑道,“这个结界只要哥哥想通了,他自己出来便破了,司命神君在此等等,万一哥哥就出来了呢?”
司命神君惊喜的问道“敢问世主可知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柏简一本正经的说道“十天半个月吧。”
司命神君的笑直接僵在脸上了,地君走过去又把他拉回来,“既然世主如此说了,那就在这偷偷闲,等等吧。”
司命神君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十方世主由着性子胡闹也就罢了,这地君怎么还帮着她一起胡闹呢?他起身要告辞,硬是被地君压在凳子上,还悠然自得的给他倒了杯茶,司命捏着茶杯,满脸愁绪的看着面前这俩尊大佛,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司命神君在一旁听着地君和世主谈论什么茶杯用什么水泡好喝,在配上什么材质的茶具更为相得益彰,时间过的也快,看到房门被打开,司命神君感觉看到黑夜的曙光一样冲上去拉着銮治的手,就差老泪纵横的感叹了。
柏简和地君只是微笑着品茶,銮治看看他们,也微微一笑。柏简放下杯子走过去,“哥哥想通了?”
銮治摸摸她的头,“就你最会耍小聪明。”
司命神君看着这两人的互动,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深究,拉着銮治道“现在能和我回去了么?”
銮治看看柏简,柏简冲他笑笑,转身对司命神君点点头,司命神君感恩的冲着柏简鞠了个躬,拉着銮治就走了。地君早就看透了一切,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等銮治他们都走了,才轻声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君学到了。”
柏简撇撇嘴,“这叫对症下药,哥哥是个极聪明的人,不管什么情况他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接下来该做什么。既然他想一个人静静,那就彻底让他静一静好了,等他过了那个阶段自然就好了。其实哥哥已经习惯作为神官每天处理生灵祈愿了,这几天突然安静下来了,本能的反应就足够让他清醒过来,道长的离开不该成为他消沉的理由。我刚刚是有在故意说给他听,但是哥哥那么聪慧,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呢?”
地君笑了笑,又倒了杯茶给她,柏简接过一饮而尽,地君问道“柏春以前给你泡过茶么?”
柏简知道地君又要奚落自己不文雅了,便随口道“之前缠着他教我,但是太复杂了,没学会,被他嫌弃了一段时间。”
地君笑道“他若只是嫌弃你一段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柏简凑上前问道“你的茶艺也是他教的?”
地君笑着点点头,柏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君接着说道“师尊最喜茶道,他总是一学就会,颇得师尊喜欢,我们那时都心浮气躁,静不下心学,所以总被训。”
柏简又问道“那他教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地君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教了我一次之后,再也没和我一起喝过茶,也没碰过我的茶具了。”
柏简扑哧一声笑出来,“彼此彼此,我也好不到哪去。”
祁邺见柏简和地君聊的开心,有些不解的走进来,柏简问道“漆吴山现在由谁领管?”
祁邺坐下去接过地君的茶道“荣桥,也只有他了。”
柏简点点头,又问道“你呢?已经正式接管津海了么?”
祁邺点点头,“差不多吧,父亲身体已经恢复,但是大不如以前了。”
柏简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祁邺叹口气“等荣桥正式接管后,我便回去了。”
柏简拿起杯子在对着祁邺的杯子碰了碰,“那就恭喜了。”
漆吴山不兴外面的那套的俗礼,一空道长把大家带上山后都是统一教授,并无私心,大家都以师兄弟称呼,与道长也是师徒相称。荣桥接管漆吴山那天,大家只是简单的对着一空道长常常授学打坐的团蒲磕了三个头便算礼成了。
南沉和銮治来漆吴山一同拜拜道长仙灵便匆匆回去了,天宫蔓延的祈愿还没处理完。柏简同地君在大殿外看着他们。柏简突然有所悟的问道“当初荣桥是在十方世界圆的劫,这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修习?”
地君回道“不影响,他的修习与其他人不同,他修的是心。上次在十方世界有柏春护持,他已经打通仙脉,只要他心境澄明,这世修满了善缘,下一世便可圆满飞升。”
柏简点点头,“看来我也该回去了,地君要不要去十方世界坐坐?”
地君笑道“我若是去了,只怕你就不止被扔出去那么简单了。”
地君说完就走了,柏简拳头都扬到半空了,“算你跑的快。”
柏简一出来就是这么多天,想想柏春的气也该消了,本来早该回去的,只是一空道长身殒,銮治心情不佳就陪了几天,后来銮治想通了,但是被司命神君接回去了,柏简知道銮治牵挂这里,便会意与銮治自己在这帮他看着,因为无聊就又把地君和夜溪灵留了几天。俩人每次因为有柏春这个话点,总是说的眉飞色舞,还稍带一些知己般的感同身受,柏简也就随口一说自己惹怒他,会被他扔出去,没想到地君以此逗趣她,便来了些脾气。
‘堂堂十方世主,连回自己的魁王殿都要看别人脸色,真是世风日下。’柏简站在十方世界的结界处感慨着,看到姰绘送的那几株花长的正好,过去拨了拨就走向魁王殿了。
苏晚没在,柏春也不在,柏简正准备溜回自己的房间睡一觉,刚推开门,就听到一阵欢乐的脚步声往她这来,柏简转身一看,苏晚抱着好大一株梅花向她笑嘻嘻的跑过来。
柏简蹲下去问道“柏春师父带你出去了?”
苏晚开心的不得了,“对啊,师父带我去了一条街,那里可热闹了,好多人呢,路过一片梅林的时候,师父带我下去挑了枝梅花,本来已经谢了,但是师父摸了摸它,它就又开出花了呢。简儿娘亲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柏简看着这梅花,开的正好,一阵欢喜,想要接过来看看,苏晚不舍的抱在怀里,“简儿娘亲,苏晚也喜欢它。”
柏简抬头看看柏春,柏春双手背在身后往她们这走过来,柏简讨好的伸出手,“那我的呢?”
柏春看了她一眼,拍拍苏晚的头,苏晚就拉着他的衣服跟他去了偏殿。柏简偏着头看着这俩人,似乎自己又成多余的了,对着他们的背影做个鬼脸就进去自己房间了。
柏简关上门就闻到一阵馥郁的梅香,并不是她香囊里散出来的香,她激动的一转头,之前还只是一株梅花,现在是一整颗梅树在她房间里。这棵树开的特别好,是被人精心照顾着长大的,枝丫都是一一修剪过的,整棵树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上面的梅花也开的格外张扬。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柏简高兴的在房间欢呼跳跃,不远处在偏殿的柏春听见了,只是略微扬了扬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