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不过才一刻钟过去,柏简便有些站不住,又不敢随便动,看着面前柱子的纹理,她的眼珠左转右转,活生生把自己转晕了,打瞌睡低了个头,叶子又加重了一些,一下把她给惊醒了。这一醒她倒清明了几分,整个屋子静静的,安神香飘到柏简那里,反而觉得有些惬意。她便闭着眼睛,想着程沁平时和自己说的打坐的好处,她似乎领悟到了几分,原来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比睡着了还舒服。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柏简感觉头顶一轻,睁开眼睛,一块青荇饼便掉了下来,她顺手接住,满足的咬了一口,伸手摸头顶的叶子,已然不在了。
柏简转身看到正在沏茶的程沁,一跳一跳的靠近程沁“就知道哥哥是关心简儿的,不过吃的顶在头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柏简说着拿起程沁沏好的茶一饮而尽。
程沁看了看她,不说话,悠然品茶。
“不过,哥哥以后罚面壁的时候能不能转个方向,看着哥哥也好啊,看着墙壁我都把自己看晕了。”柏简啃着青荇饼漫不经心的说着。程沁盯着她,她才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不敢了,不敢了,简儿以后不会在犯今天这样的错了。”柏简赶紧摆摆手,用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看着程沁,讨好的笑着。程沁不说话,只是低头品茶,显然是习惯了。
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秋天和冬天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这样普通而平静的生活让人不知不觉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该做什么。程沁越来越有巫真的样子,柏简也慢慢长大,虽然她一直希望自己能长到程沁那么高,但是对于拉着程沁衣角走路的习惯有时也觉得自己就现在这样也挺好。
柏简经常犯错,程沁总是把叶子放到柏简头上,由原先的半个时辰,到后来逐渐变成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罚站的时候在柏简的极力要求下,程沁把她转了个方向,她总是对着程沁傻笑,说自己错了,以后会改。她的确改了,她从不犯相同的错,因为她犯的每次错都不一样,程沁有时被她吵得头疼便多用一片叶子堵住她的嘴,有时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露出委屈的大眼睛望着程沁,程沁又会无奈的妥协。
后来花茱,优棠和伶灯她们到了年龄就要去族里集中学习巫法,柏简有程沁亲传身教,自然不用去。没有人和她玩,她就带着族里的一些年龄小的孩子一起玩。这天她带着孩子们到后山玩,她把大家的外衫脱下来做成一张睡网,自己躺在上面,让孩子们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玩闹的打成一团。
柏简正闭眼享受着闲暇的时光,一阵微风吹过把睡床吹落了,她毫无预兆的摔在地上。她睁眼看着走近的程沁,知道自己可能又犯错了。赶紧向旁边的孩子们递眼神,哪知这个小族长的威信实在过于强大,孩子们恭恭敬敬行礼后没一个人敢上前扶柏简。
柏简心知没人可解围,便佯作摔疼的样子,赖在地上不起来,还视若无人的耍赖皮,大呼背疼,本想求得程沁原谅。程沁却只是一挥手,做成睡床的衣服便一一解开散落,程沁把衣服拾起拿过去,孩子们纷纷开始穿衣。
看着孩子们穿好衣服,程沁走到柏简身边,柏简还赖在地上,似有要让程沁背的意思,狡黠的看着程沁。程沁不说话,袖子一摆,叶子便飞出来,往柏简手上绕一圈,就像戴了手铐一样,柏简也不受自己控制的站起来,刚想说话求饶认错,不等开口,另一片叶子便堵住她的嘴。她一路跟在程沁后面,惴惴不安的踱步而行。
路上遇到花茱她们下学,看着柏简被圈住手封住嘴的样子便知她又惹小族长生气了,行礼之外也不敢多说。
碰到李棠牧的时候,棠牧还为她求情,“柏简妹妹也是年纪小贪玩,小族长多担待些。”程沁只是以礼回礼,默然带着她回家。
柏简本以为棠牧和程沁关系好,且程沁对棠牧又颇为欣赏,有棠牧求情,必然得救,感激的看着棠牧,就差给他作揖了。然而这次她失策了,程沁是真的生气了。
回到家,程沁拿起墙上的戒尺,柏简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出来,吓得不行。
程沁还是打了下去,“第一尺,打你屡教不改,犯错不止”柏简疼的锁眉。
“第二尺,打你天花乱坠,巧舌如簧,与我所教背道而驰。”
“第三尺,打你不经学业,荒诞游戏。”
“第四尺,打你投机取巧,无心悔过”
“第五尺,打你违法乱纪,坏了族规”
程沁还想训,看着柏简已经疼的整张脸皱在一起,手心也已经泛起红痕,终是不忍心。
“对我以上所训,可有异议?”程沁把戒尺背在身后。
柏简说不了话,只能点头摇头以示态度,便对程沁所说回以摇头。
柏简摇头之后,嘴上的叶子和圈住手的叶子便飞回程沁袖中。
“自己去花簇那取花蜜擦,好好反省。”程沁说完转身沏茶喝。
柏简听话的去取了花蜜,家里就一张桌子,柏简也只能坐到程沁旁边,开始擦药。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屈伸一下手掌也觉得疼。柏简也不吭声,一点一点的擦。换到另一只手的时候,程沁伸手过来给她擦了,她又一咧嘴笑了。
“简儿知道哥哥打我是为我好,所以哥哥训的话,简儿都听进去了,只是,简儿不知坏了哪一条族规,哥哥每天教我很多东西,但从没和我说过族规。”
“不必知道,不想约束你才没教于你。”程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从未有人和她提过族规。
“那简儿不知族规,万一哪天又做错了怎么办?”
“你已十岁有余了,该知男女有别,不管年龄如何也不该解别人外衫。”说着程沁已经给她擦完花蜜。
“原是这个,简儿知道了,以后会守礼节,不论年龄,不与男子触碰便是了。”柏简虽然对男女有别理解不深,但柏母以前就教育过她,且花茱她们和棠牧现也很少在一起玩戏,应该也是此故。
程沁见她有所悟,便点头致意,随后柏简又是一副调皮样。
柏简安安分分的跟着程沁定昏省,到了睡觉时间,柏简踌躇的在床前走来走去。
“有什么事么?”程沁边察看花簇边问着。
“哥哥方才还和简儿说男女有别,可是简儿习惯睡觉的时候抱着哥哥的衣角了…”柏简声音越来越小。
“与我,无妨”程沁先是一怔,随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柏简听如此说,一下滚到床上,“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程沁还是坐到床边,柏简抱着程沁的衣角躺在旁边睡着。
族有一规,男女有别,非夫妻者不得脱其衣裳。
转眼又到了秋天,柏简嘴皮老是干干的,总在舔,于是乎,程沁又开始收集蜂蜜了。
这天程沁按例去祠堂与长老研讨,柏简正想喝蜂蜜,看到瓶子空了。程沁说蜜蜂也通灵,他取没事,柏简不要私自去,可是柏简总想去试试,便拿着瓶子出门了。
柏简看到蜂巢就跑过去,一般程沁只要对着蜂巢默念几句,自有蜂蜜流下,只要接便好,她不知该说啥,对着蜂巢左看右看,作揖,说好话,但是都无丝毫反应,就算把程沁搬出来,也无半点动静,她好奇的爬到树上,仔仔细细观察。
路过的翟荇看到了,想到柏简平时也喜欢捉弄他,就悄悄过去,狠狠的吓了她一下。柏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吓,直接连带着蜂巢摔下来。
蜜蜂受惊全都倾巢而出,柏简心知来不及跑了,赶紧用衣服挡出脸,果然没一个蜜蜂蛰她。
“哥哥这衣服厉害,隔我阴格,不染纤尘,能随着我体型而变化,还可抵御蜜蜂”,柏简暗暗赞叹,慢慢起身走开这个是非之地。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刚刚吓她的那个人难道没被蛰?
她转过身去看,翟荇吓完她就一溜烟跑远了,这可是蜂巢,他再傻也不会在这一直待着嘲笑她。
看见地上的蜂巢,柏简不知该怎么办,又怕被蛰,就用一根竹棍轻轻挑起,一只手遮住衣服挡脸,另一只手把蜂巢轻轻放在树丫上,心里计划着回去请示一下程沁。
刚走几步,翟荇又从半路跳出来。
“摔疼没有啊?”翟荇的问句不像是关心,倒像是憋笑。
“本姑娘从小摔惯了,可比不了翟荇这样的娇气男儿。”柏简不甘示弱。
“你说什么呢?”翟荇每次都被柏简一句话噎的气来,便走到前面挡住柏简。
“好啦,你害我摔了一跤,我也嘴上讨了便宜,咱俩扯平行不?我还要回家找哥哥有事呢。”柏简只想速战速决,暂时退步,翟荇却不让步,还是堵在前面。
俩人面面相觑,柏简忽然看到一只蜜蜂在翟荇右肩上,刚想去捉,那蜜蜂一下飞起来,往翟荇脸上撞去,柏简一不小心拍了上去,这一拍可拍出麻烦了,翟荇没看到蜜蜂,只觉得柏简戏弄他,呼了他一巴掌,登时摸着脸哭了。
柏简没空管他,朝着蜜蜂飞的方向跑过去了,好不容易捉到后,便轻轻放在手心里。回到家的时候,程沁刚好回来,柏简便把蜜蜂给他,说了采蜂蜜的事,俩人正准备出门去看蜂巢。翟荇哭着跑进院子,捂着已经红肿起来的半边脸。
程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他凶眼瞪着柏简,柏简看到他被蜜蜂蛰的红肿的脸,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虚的躲到程沁后面。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翟荇哭的委屈巴巴的,指着柏简说道。
程沁转身看着柏简,柏简尴尬的说,“我不是有意的,当时蜜蜂停在他身上,我怕蛰到他便伸手去捉蜜蜂,失手拍到了他的脸,但是绝不是有心报复的。”
程沁知道柏简以前经常捉弄翟荇,但都是点到为止,且柏简在荒唐也不会动手,更不会撒谎,何况那肿起来的脸也的确是蜜蜂蛰的。
“哥哥快看,蜜蜂又过去了。”柏简说完看到蜜蜂又飞到翟荇那边去了,赶紧拉程沁看,自证清白。
程沁赶紧伸手召唤回来,“简儿虽有时顽皮,但也算知礼,你刚也看到了,确实有蜜蜂。”
“小族长你就是袒护她。”翟荇哭的更凶了。
程沁从不哭,就算后来多了柏简,除了第一次见面因失去至亲而哭也基本没哭过,他正想怎么哄这么一个大孩子的时候,柏简跑到屋子里拿出戒尺。
“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打脸了就是我不对,这个世上除了哥哥,在没任何人打过我,今天给你破例,你打回来便是,我绝无怨言。”柏简把戒尺递到翟荇面前。
翟荇听如此说,也明白了,程沁并不是只会一味袒护她,刚也确实有蜜蜂飞过来,但自己这个样子,也不敢回家,便随口回应,“你以为我跟你们女孩子一样喋喋不休,我可是男子汉,只是气不过被你扇耳光而已,想要讨个说法。”
柏简拿起戒尺往自己手上狠狠打了一下,“现在心里平衡了吧,知道你是男子汉,不和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见识,所以,不哭了行么,翟荇男子汉?”
翟荇也生不起气来了,程沁往花簇那里汲取一些花汁给翟荇消肿。翟荇又乐呵呵的和他们一起去看蜂巢了。
自从程沁用戒尺训过柏简后,她倒乖了很多,没以前那么顽皮闹事了。而程沁,已满十五,到十八岁便要进行桑封仪式,成为巫真。
这三年里,柏简认认真真的跟在程沁后面修习,逐渐褪去稚气,在程沁的引导下,也修的一身灵气,加上她本身聪慧,便也修了通灵,她的通灵不是知微,倒是选择了与万物生灵通语,虽然只有少数灵力低微的生灵不得不回应她,其他直接闭了五识,不愿接近她,她倒是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