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沁死后,失去理智的柏简大家都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那位仙娥便轻手一挥,柏简晕了过去,花茱和伶灯便过去搀起她,往家里送。
族里失去了族长,柏简状态又不稳定,他们已是惊弓之鸟。长老们年纪大些,便出来主持大局,稳住大家。
仙娥似被柏简的举动震慑住了,便留了下来,跟着花茱她们去了柏简家里。随后长老们有请仙娥,伶灯她们本是拉着柏简的手泪眼斑驳的,听到传唤,便止住眼泪,带仙娥去了族祠。
她们走后不久,柏简便醒了,她呆呆的看着屋顶,眼泪不自觉的滑了下来,如果这只是一场梦该多好,她只要打开门就可以看到程沁就在院子里摆弄花簇。想到花簇,她便急忙起身跑出去。
花簇也感应到了主人的离开,蔫了大半,看到柏简走过来,花簇开始剧烈的颤动,排斥到极点的样子。柏简苦涩的问了一句,“哥哥不见了,你也不要我了么?”
随后花簇溢出点点星光,慢慢化成人形,为一个女相。
“我凭什么要接纳你,凭什么要怜悯你,你觉得自己很可怜么,那主人呢?他就是应该的么?”花簇很是气愤,柏简不说话,默默的听着。
“都是因为你,不是你的话,主人早就飞升了,还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么?”花簇逼近柏简,柏简听到飞升便迎上花簇的目光。
“主人十二岁便已修得金身,你不知道吧。”花簇嘲讽的看着柏简,柏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主人修得金身的当天,便可飞升立佛,但他硬是剥下自己的半副金身,加以巫族秘术,给你做了这套御生衣,你以为你那天地不容的阴格命那么容易就被禁锢么?”花簇说着拽起柏简的手腕,一步步紧逼。
“你知道那半副金身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要苦修到下一世才能修回这半副金身,这也罢了,他明明已经预知孟极会来,他还是视若无睹的由着你玩乐,明知孟极的目标是你,他还是奋不顾身冲上去,明明知道自己不可逆天改运,他还是强行摧毁了你的阴格命,代价便是他剩下的半副金身和一生修为,为你,他放弃了自己的族人,放弃了自己的责任,但是他又得到了什么?”花簇紧紧盯着柏简,柏简只感觉胸口被堵的踹不过气来。
“他只得到了反噬啊,不得善终,不入轮回,永为孤魄,不得安生。”花簇夹杂着哭腔,柏简一下跌坐在地上,努力的呼吸,花簇并不打算放过她,蹲下来抓着柏简的手。
“你现在应该高兴啊,你和常人无异啦,就算脱了这身御生衣,你也可以正常与人交流触碰,再也不是为天地所不容,为万物所弃的怪物,你应该笑啊,你为什么不笑呢?”花簇用力的攥着柏简的手,像是要捏碎的样子。
“怎么,笑不出来么?我替你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笑啊,你倒是笑啊,你不是很爱笑么?”花簇笑的凄厉,笑出眼泪,凄绝的甩开柏简,柏简被这一甩,直接扑倒在地。
“你怎么不笑,你倒是笑啊,你笑啊,你笑啊…”随后花簇忍不住哭了出来,拍打着柏简的身体。
本身就虚弱的花簇经这一番折腾,人形都有些护不住,但花簇还是指着柏简说了最后一句话,“主人这辈子只犯过一个错,那就是遇见你。”说完她便化为本身,回到土壤里。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静得可怕,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慢慢爬起来,循着路径,去到了后山,那个程沁消逝的地方。
“哥哥,我知道你在的对吧,你出来和简儿说说话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丢下我。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死也不可以丢下我的。”
“哥哥,还记得你说过天地仁慈万物有灵,可是为什么他们唯独抛弃我了呢?”
“哥哥,我已经没有了亲人,不能没有你了,你知道么?”
“哥哥,你在的对么,哥哥,你回答我好不好,哥哥,哥哥…”
柏简跪在地上,祈求天地慈悲,还她一个程沁,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躺在孟极死的那块草地上,张开双手,好像这样能拥抱到程沁一样,她一个转头看见那个吹跑的香囊,若获至宝的跑过去捡起来,擦干净拥在怀里。
“香囊回来了,哥哥也该回来了,对吧”,香囊散发出阵阵梅香,柏简闻到梅香,眼泪决堤般涌下。
一阵疾风吹起,一个黑色身影出现了,那是十年前柏简梦见过的那个人,现在的柏简失去所有,已经无所畏惧了,她连死都不会,如果这人能杀了她,便也如愿了。
那个黑影哀叹一声,“我早说过,只有我能保护你,你看看现在,你失去了父母亲人,还失去了朋友和哥哥,该是多么哀伤。”黑影靠近柏简,蹲下来与柏简齐平。
“你凭什么保护我?”柏简质问。
“你是我们的主宰,你本就该是咆哮于天地的魁王,你是众神忌惮敢怒不敢言的魁王,亦是号令天下千魔万鬼的魁王。”黑影威风的描述着。
“我不是魁王,只是哥哥的简儿。”柏简攥紧手里的香囊。
“你哥哥为你而死,你的家人因你而死,你的朋友为救你而死,你难道就这样认命了?你难道就不想救他们么?”
“救他们?”柏简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成为魁王,想做什么都行,救活几条性命算什么。”
“当真如此,代价是什么?”柏简记在心里了。
“人间霍乱数年而已。”那人说的云淡风轻。
柏简犹豫了,那是程沁心里的万物生灵,怎能如此糟蹋。
“你可得好好想想,你对这天地仁慈,他们对你仁慈了么?你别忘了,你可是为天地不容,万物所弃的人,没有生灵怜悯过你,你又何须对它们顾虑,若这天地有半分仁慈,生灵有半分善意,世上也不会有魑魅魍魉域境了。”
“我若成为魁王就能救回哥哥了是吧?”柏简被说动了。
“不仅仅是你哥哥,你想救回任何人都可以。”
“我知道了。”
黑影给出地图,柏简快速记在脑子里。
“我在那等着你,我的新魁王。”黑影说完就消失了。
柏简回家赶紧把地图绘制出来,仙娥回来看见了,便知她想做什么。
“要想闯过魑魅魍魉域境成为魁王,要经积怨钉的锥心之痛和流浆瀑的噬骨烈焰,闯不过你就会死在那里,成为别人的垫脚尸,你想过这些么?”仙娥试探性的和柏简说着闯魑魅魍魉域境的危险,没想到柏简根本不屑一顾。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以救哥哥的方法么?”柏简头也不抬,认真绘着地图。
仙娥不在说话,因为她也知道,要想把遭天道反噬的人救回来只能逆天道而行。
“我只希望你成为魁王以后能善待生灵,那是你哥哥的心愿。”仙娥说完准备出门。
“你也觉得我会成为魁王对吧。”柏简抬头看着她。
仙娥眉间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但愿。”转身准备离开。
“劳烦仙娥等等,”柏简追出去,仙娥停下来看着她。
柏简也不靠近花簇,只是指着花簇说“他们是哥哥很珍贵的东西,我无能顾及,烦请仙娥代为照顾,他们已通灵化形,不会妨碍到仙娥的。”仙娥看着那蔫了大半的花簇,但有灵根确实真的,便答应了,随手一挥花簇便破土而出,飞到仙娥袖中,仙娥转身飞向天宫。
柏简第二天一早便早早的起来,照例打扫了院子,走过每家每户的门前,只有优棠和翟荇的家门她不敢走太近,因为远远就能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哭声,她只在门外恭敬的鞠了躬。
她戴着程沁给她雕刻的发簪,揣着程沁送她的香囊,头也不回的走向原本那条她该走的路。
这一路上,她走的无比平坦,就像有人知道她要去,给她铺好了路毯。
…
柏简看着远处的銮治笑着,銮治手里还拿着瓷瓶,晨露还没收集完。柏简回想着过去这些经历,原来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銮治能对着她笑,能坐在床边让她安心入睡,能时时刻刻为她着想,能够完成前世没做完的事,多么难得,花簇能卸下当初的成见,多么难得。
銮治走过来刮刮她的鼻子,“傻笑什么呢?”
“刚刚有个极漂亮的仙女姐姐和我说话了,但是哥哥太专心了,没看到,有点可惜呢。”柏简表现的特别遗憾,还哀叹了一声。
“是么?”銮治四处看看,柏简又咧嘴一笑。
“好啦,我们回去吧。”銮治收起瓶子,柏简拽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
前面祁邺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指着柏简问道“我的仙女姐姐呢?”
“仙女姐姐回去了呀。”柏简看到祁邺头上的叶子不见了,想是花簇收回去了。
“你这个人啊,我连一句话都还没跟仙女姐姐说呢,怎么就走了,都怪你。”祁邺没好气的发牢骚。
“仙女姐姐是来找我的,不想让你尴尬便让你离开了呗。”柏简说的轻巧极了。
“你…”祁邺又被柏简噎的说不出话。
“叶子是被花簇收去了吧。”柏简戏谑的看着祁邺。
“当然了,没想到那盆花那么厉害。”祁邺又一转,对着花簇一阵夸。
“对了,昨天在涧邸看到的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哪去了?”祁邺突然想到化为女相的花簇。
“她倒是挺待见你的,不过她现在需要修养,暂时见不了你。”柏简如实相告。
“真的?我还会再见到她对吧。”祁邺期待的等着柏简回复。
“其实她就是花簇,昨天山神还给我的那盆花,只是昨天她为报答山神的照顾之恩,便把自己十之六七的灵力散于招摇山,帮助花草重新生长,如今才无法显像。控制你的那片叶子也是她的,所以她能解开我的禁锢。”柏简告诉祁邺那姑娘就是花簇,祁邺先是一惊,随后开心的跳起来。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走。”祁邺话没说完就笑就跑远了。
“这家伙,在漆吴山到底修了什么?”柏简无奈的说着。
“原来昨天那个姑娘是花簇,难怪总觉得那盆花有些面熟。”銮治也明白过来了。
“等她恢复了,我把她送给哥哥好不好?”
銮治笑了笑,“算了吧,照顾你一个就够了。”
“哥哥是在我说麻烦么?”柏简皱眉看着銮治。
“你把花簇送我了,那祁邺不得天天缠着我呀,我还得每天照顾他。”銮治解释了一通,柏简听着也对,又看着銮治呵呵一笑。
“花簇和简儿还有什么渊源么?”銮治以为祁邺说的仙女是花簇。
“花簇以前是简儿家里养的灵花,后来出了些变故,便把花簇托给山神照顾了。”
“原来如此。”
“祁邺刚刚问我的漂亮仙女其实是招摇山的祝余草化相,可惜哥哥刚刚没看到,是真的很漂亮哟。”柏简知道銮治被她和祁邺搞混了,便主动告诉他。
“祝余?”銮治果然又以为是草药。
“哥哥们最初进的幻境就是祝余所化,为了保护山神才不得不如此,后来清理了招摇山的鬼众,祝余才得以解脱,不过她之前吸取生灵精气,逆了本道,便堕化了,后来山神送我们礼物,我又无礼以还,便去了祝余身上的戾气,同时也不得不废了她的修为,没想到山神把自己的修为渡了一些给祝余,又输送给她大量灵力,她现在也能维持本相了,今天过来找我道谢的,没想到祁邺看见了,非要插进来,我便把他弄回去了。”柏简简略的告诉銮治这些经过。
“其实之前就想问你,后来觉得你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便也不多话了。”銮治之前也有所发现,但是没有根据,看到柏简送祝余草给山神,还疑惑了一下,招摇山不缺祝余,柏简为何送这个做回礼,只是从心里相信柏简,便不多问。其实銮治自己也知道,哪怕他不多问,柏简最后还是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这个事的前因后果,这是柏简的习惯。
不远处祁邺又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好了,花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