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王殿里,不知怎么的,銮治教起地君泡茶来,似乎完全忽视了柏简这个正主。地君本打算替柏简解围,略坐坐就走,柏简用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地君说到留了三天。好歹那三天里,足够銮治消解怒气和醋意。
这三天里,地君倒是和苏晚熟络起来了。苏晚知道地君是柏春的救命恩人,对他感激不已。地君说什么也不能多留的第三天,柏简送地君出去。
“现在能拥有这些,还是该谢谢世主。”地君也不虚礼,略感慨。毕竟能够来柏春守护了数百年的十方世界一次,真的不容易;能够与拥有矜钟一残魂的苏晚相处甚欢,不容易;能与柏春冰释前嫌的说笑,不容易。
柏简笑笑“我不知道自己出现在他身边,会不会影响他,以后有事,还是劳烦地君跑一趟。”
地君拱手致礼,笑着飘然而去。
柏简转身看向魁王殿,以前有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柏春在那守着,等着她回去,现在柏春离开了,里面有个心心念念了两世的人在里面等着自己回去,上天对她还是公平的。
銮治也保留着柏春的习惯,亲力亲为的替他打理魁王殿,大概銮治心里也是清楚的,他毕竟不是魁王殿正主。
柏简回去的时候看见銮治正有条不紊的整理书架,按照柏春以前的排放,一一清算放好。原本都是在魁宗的东西,在柏简毁了魁宗后就把它们移出来了,不时的整理一下,以示对先人的敬畏。
看着銮治的样子,倒与柏春当初如出一辙,柏简讨好的过去帮忙。
“哥哥还在生气么?”柏简漫不经心的问着,虽然她知道銮治已经气过了。
“我并未生气,只是以后你想去找他,大可大大方方的告诉我。”銮治声音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柏简走到銮治身后,轻轻环住銮治的腰,靠在他坚实的后背上,真心诚意的道“简儿并不是有意惹哥哥生气的,柏春师父对我而言,除了教导救命之恩,我还欠他很多人情,我知道我还不清,所以我想尽最大的努力补偿他。”
銮治转身过来,摸摸她的头,眼里并未有其他神色,柏简又浅笑道“哥哥与简儿是夫妻,哥哥为简儿放弃神官,简儿就用剩下的一辈子去陪伴哥哥,哥哥与简儿之间不用计较那么清楚。但是柏春师父不一样…”
柏简还想说什么,看着銮治清澈的眼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銮治揉揉她的脸“我都懂,所以,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呢?”
柏简先是一愣,随后笑道“现在。”说着拉着銮治去了魁王后殿。
苏晚在銮治的教导之下,引用句芒族的心术修炼,诚然比柏春之前教与她的进步更快。柏简又把自己的心头血输入到苏晚身体里,让她能自行出入十方世界,得空就去看看柏春。柏简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去看看柏春,有时候带着銮治一起去,有时候带着地君一起去,有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去。
柏简之前认为銮治是神官,所以自己与他并不会有后代,但是现在銮治已经不是了,她却怎么都无法给銮治一个孩子。也算是理解了当初棠牧与伶灯求子的心情,为人妻时才知道后代对于他们而言,是多么有意义。虽然銮治从未说什么,柏简始终不舒坦,看着苏晚小时候那么可爱,小柏春也那么可爱,更加坚定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的想法。
柏简去阴街巡视一圈后又去了无量山,意外发现南沉,荣桥和祁邺来了,他们什么时候进的十方世界,她这个十方世主居然不知道,正打算去问问,但看着銮治满脸笑意的和他们侃侃而谈,又觉得自己这么一去会煞风景,便笑着走过去迎客。
“贵客到访,本世主失敬了!”柏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从小竹屋院外走进去。
祁邺本来已经极其稳重,看见柏简如此傲慢,忍不住犯老毛病,过去调侃几句。
“怎么?现在还没人管的了你了?好歹是个世主,居然如此随性,脾气太差了,得好好改改。”
柏简白了他一眼“几年不见,你的脾气也未见长进,干嘛要求我?”
祁邺和柏简对视了一眼,两人不分伯仲的走到桌边走下。
“难得聚一次,我这并无什么好招待的,你们见谅。”銮治话虽官方,但是每个字都带着千帆过尽的惬意和满足。
荣桥笑了笑“听闻你们成亲了,我们也未备礼,烦请见谅。”
几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当初初遇时的情形,一路经历了那么多悲欢惆怅生离死别,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
柏简知趣的去厨房做菜,銮治与他们在院里闲聊,颇有普通人家夫唱妇和的样子。
南沉感慨道“当初你决心毁去神籍,我觉得你疯魔了,现在看来,倒也不错。”
銮治笑道“道义责任我也并未放下,只不过换个方式守护而已。”
祁邺接道“感觉你变了很多。”
荣桥笑道“你这孤家寡人的哪会懂?”
祁邺一扬胳膊,把荣桥锁进自己的臂弯,戏谑道“那你,可否将就将就?”
荣桥一掌过去,祁邺躲着翻了个跟头,奈何十方世界压住他们的灵量,祁邺还是不稳当的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躺在地面,正当他想耍赖的时候,一个温暖的笑脸如沐春风的撞进他眼里,那人笑意盈盈的向他伸手,祁邺不利索的叫道“花…花…花簇。”
花簇笑着拉他起来,祁邺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花簇笑道“我去厨房帮忙。”
祁邺看着花簇的背影眼睛都不眨一下,荣桥拍了拍他“谢谢我吧!”
柏简自和銮治成亲后,倒是经常在小竹屋居住,当初是为了因经常犯错向銮治认错才与伶灯学了不少菜式,厨艺小有长进,不想今日倒是以女主人的身份用上了。
花簇与柏简端着几道小菜出来,又备了些酒,看着一身烟火气的柏简,大家多少有些诧异,堂堂十方世主居然会在厨房给他们几个不知名的江湖野士炊烟生火,操盘引锅。
南沉在心里羡慕道‘大概这就是神仙眷侣吧。’
祁邺自花簇出现后就一直盯着不转眼,生怕又一别好几年,人生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分别够他消耗了,能抓住一刻便算一刻。
青葱岁月如白驹过隙,总该怀着些期许,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清楚死局之后是不是生机。小竹屋旁边空着的房子如愿以偿的用上了,招待亲友四个字算是赋予了这座小房子最难得的意义。
南沉等人在无量山待了几天,銮治去族里参议消解怨气的事务时,也会把南沉荣桥带上,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无量山也就多了一些生机。祁邺只顾着照顾花簇,上次割了自己的灵根给柏春,伤了本元,銮治的照顾让她恢复不少,但想回到以前的状态还需要些许时日,祁邺便整日的守在花簇跟前,寸步不离。
缘分可能就是那么巧,祁邺见过那么多女生,唯独对这株灵草格外上心。柏简偶尔打趣一下,祁邺也安静的不回嘴,銮治等人也都由着他去。
南沉收到司命神君的召唤,便提前回去了。荣桥在南沉走后也陆续告辞,漆吴山也有大小事务需要处理。只有祁邺,似乎赖在无量山了。
祁芩身殒后,祁父身体虽然一直不是很好,但并未有衰老的样子,有时候也会自己找些事做,祁邺出来了他便重新代管祁居,祁邺便无后顾之忧的呆在无量山。柏简倒也不是嫌弃他,只是他现在除了守着花簇修习就是带着苏晚和她作对,之前还能用花簇的叶子封住他,现在花簇护着他都来不及,柏简干脆眼不见为净,离得他远远的。
南沉的出现提醒了柏简,若是除去这一身阴怨,或许能够得偿所愿,便打定主意,终日闭关,精炼修为,为以后做铺垫。
柏简闭关的第七个月,莫名一阵心痛,这种感觉自她毁去魁宗再没出现过,因为从那以后再无人闯山。柏简没由来的从心底燃起一阵狂乱的心跳,怀揣着激动和不安,慢慢走向积怨钉梯。
正拾级而上的那个身影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柏简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随即拦住那人的去路。闯山的人正是年少初长成的样子,难怪柏简有些不敢认,但他确确实实是柏春,少年柏春。
柏简一如既往的蒙着面纱走到柏春面前,柏春抬头看着她,虽然还没想起前尘,但柏简他再熟悉不过了,缓缓伸手揭下面纱,一个标准的柏简笑便对他展露无遗。柏春看着她也笑了起来,笑的极其好看。
柏简笑道“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向柏春伸手过去,柏春信任的跟着她走着。现在的魁王劫已经不复存在了,因此少年柏春踏上积怨钉梯的时候并没有多疼,柏简拉着他往回走,他也没有受影响。
柏简带他去了阴街,牵着他飞于铜鼎上方,集阴街鬼众之力和铜鼎的力量,把自己的大半心头血灌输给他,然后陪他在铜鼎里面炼融,直到消化所有的心头血和柏简赐予他的力量,平复这股力量带给他的不适感后,柏简才又带他去了积怨钉梯前。
柏简看着积怨钉梯,又看看柏春“等了你那么久,也许你该记起来了。”
柏春自柏简的心头血输入到体内,前世的记忆就零零碎碎的开始闪现,柏简主动牵着柏春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又陪着他跳入流浆瀑,自立死境这一步柏简直接催眠他,用她的魁王之力以身相替,直到给他煅就出一具魁王之躯,才带着他出了魁宗幻境。
柏简守在柏春身边等着他醒过来,柏春在梦里逐渐恢复记忆,随着身旁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梅香,柏春的意识逐渐清明,慢慢醒过来。醒了之后看到正闭眼打坐的柏简,感觉到身上一股强大的力量才反应过来这个丫头趁着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时候给他灌输了什么,想发作一痛但是看着柏简打坐调息的样子,大概是失了大半心头血正虚弱,且尚未恢复就护着他闯山,硬是给他练就了一身魁王骨,伤到元气了。
也许是恢复记忆了,也许是柏春的执念太强,也或许是柏简给予的心头血太多了,仅仅只是一个梦的时间,都不够一次昙花的花开花谢,柏春就恢复了前世的模样。那个梦让他再次经历了一遍得到和失去,催着他由一个单薄少年变成了清冷孤傲的成年魁王。
魁王之间的感应比銮治这样刻骨铭心的爱人都要切实的多,看到柏简一边守着他,一边调息养伤,但她的恢复速度明显变慢了,柏春便在一旁给她助力。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力量环绕自己的周身,柏简放松下来,一心调养。
銮治借由红线感应得到柏简的生死,只要柏简的求生意识够强,红线就会自动放松下来,在她把自己大半心头血取出来的时候,銮治就猜到发生什么了,但他除了打坐让自己静下来,什么都做不了。有些时候,柏春和柏简之间,连他都无法插足,除了等待,他别无可做。
柏简恢复了,便睁眼看着柏春傻笑。柏春白她一眼起身就走,柏简跟在后面傻乐,看来这招果然是一举多得,就算他日后想起自己曾戏弄过他,大概也不会那么计较了。
柏春重新回到魁王殿,风水轮流转,这次柏简成了他的使者。自魁王劫被柏简毁去后,无人闯山,也就不存在新魁王,但柏春这个前魁王在柏简一手引导下,硬是缔就出一个让天地变色的新魁王,这个前魁王身死一次,往人间走了一趟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人世短短的那十几年光阴弹指间过,对于柏春来说,没多少可留恋的,唯有一个名叫十方世界的地方自他出生就熟记于心,有些东西,深深嵌入心底,比性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