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把掌中的残魂小心翼翼纳入乾坤囊,收紧囊口系在腰上,看也不看若负声,转身就走。
正在这时,八荒塔顿时剧烈左倾,几乎翻了个个,若负声抢前几步,把容钰扑倒,两人重重摔在一片草丛里,若负声压在下面,后背撞在石头上,她甩了甩头,倒抽一口凉气,咳嗽一声。还没两人回过劲来,八荒塔又突然瞬间右倾,尘埃飞扬,碎石,石块纷纷坠落,这幅变化奇快,招蝶已经为时已晚,若负声手臂用力,翻了个身,颠倒上下,把容钰和小渡一起护在身下,后背承了突如其来的落石。
上面轰隆轰隆愈发剧烈,穹顶隐隐颤动,裂开数道裂缝,似有外界光线散落下来。
容钰死命推若负声,若是她双臂健全或若负声内丹未觉,她一早就把两人隔开了距离,如今气急咬牙道:“滚开!若绝!不需要你当好人!谁知道你居心何在!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她声音大,若负声比她嗓门更大,按住她,吼道:“你能不能不耍大小姐脾气了!真想离我远一点就别动!不然咱们一起死在这里!变鬼也缠着你!”
什么威胁都比不上最后一句行之有效,所以若负声还是了解她的。此话一出,容钰霎时间安静下来,两人眼对眼对视一眼,各自嫌弃万比地撇开视线。
下一刻,八荒兽倏而上腾,倏而下伏,倏而急拐,塔内几度倾斜,两人翻来覆去,滚得七晕八素,好在没有持续多久,半空一声巨响,那穹壁细小的裂口龟纹般扩大,一束光从窟窿照射进塔内。
一切景色,乌树,绯月,潭水,虫尸都如幻影潮水般褪去。
新鲜干净的空气一股脑涌入鼻腔,若负声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忽然听见不远处一声悚然尖叫:“前辈!躲开!”
一股劲风从胸前袭来,她就地一滚,险险躲开了了邪的刀光。
与此同时,一道黑衣从天而降,华潋携着冷厉摄人的雪光,自上而下向容钰劈来。
若负声回过头,不可置信道:“容钰!你疯了!”
容钰握着了邪,双眼猩红,手臂在微微颤抖,如果不是她收势及时,唯一的手也要被玄悲邻毫不留情斩落下来。
若负声忽然想起来这些日子玄悲邻已经斩断两回手臂了,她忙不迭手压在扬起来的华潋上,道:“别别别!玄迟!少宫主!息怒啊!”
她的力道颇重,但对于玄悲邻还是轻若鸿毛,轻轻一震就能震开。沉默片刻,玄悲邻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容钰,收起华潋,一字一句道:“下不为例。”
若负声松了一口气,玄悲邻俯身看她,忽然神色一紧,也顾不得容钰了,用力扶住她的肩膀,指骨微微发白。她没在意这碴,担忧道:“玄迟,你方才受伤没有?”
这时,云枝年容澈等人也赶了过来,面色担忧,若负声见他们都目不转睛齐齐盯着她,张了张嘴道:“怎么……”
话音未落,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淌过,她探手一摸,摸到一手黏腻腥红的血,她头一偏,更多的鲜血淅淅沥沥滴滴哒哒从她的鼻子淌下来。
若负声道:“没事,没事,上火了,过一会儿就好……”她话没说完,胸口腾然一闷,控制不住恶心感,张嘴呛出一口黑乎乎的淤血。
容澈大惊失色:“前辈!”
小渡甩了甩头,刚从天旋地转里回过味儿来,见了这一幕,尖利地嚎叫一声,从人缝里钻进来,疯狂地舔她的手背,若负声听见身旁一迭声关切之语,颇为头疼,心中想道:“现在我这副尊容定是凄惨至极,没法见人,这下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她先前被巨虫狠狠抽了一尾,本就压着口血在胸口,方才又是招蝶又是护着容钰,身心疲惫难免压制不住郁气,又被容钰一惊吓就有些控制不住,但淤血吐出来就好了许多。
听着她不断安抚小辈们,玄悲邻蹙眉道:“你别说话了。”
若负声也的确不想说话了,正好她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容钰,干脆眼帘紧闭,头向一旁歪侧过去。
容氏小辈们不顾容钰的瞪视,你争我抢着要来扶人,玄悲邻一言不发,捞起若负声就往山下走。
本坐在地上一语不发的容钰爬起身,道:“等等!”
玄悲邻止步,微微侧目望过来,见他目光不善,容澈忙挺着小身板挡在两人中间,生怕玄悲邻一个发作,抬手把容钰劈死了。
容钰手一扬,道:“还给她。”
了邪并着一只乾坤囊被凌空抛过来,玄悲邻接在掌中,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两方分道扬镳,就此别过。
直到感觉不到身后如影随形的注目,若负声睁开眼,蹬了蹬腿,迫不及待道:“放我下来。”
玄悲邻松开手,若负声双脚刚一落地,就看见了邪被递到眼前,它在世人口口相传中有许多名字,其中以“斩首刀”“妖刀”最广为人知,但它此刻躺在玄悲邻掌心,离若负声不到十寸之距,从刀鞘到刀尖都在欢呼鹊跃微微颤抖。
顿了顿,若负声回过神,终于伸手接过,了邪在她手中娴熟地转了一个来回,笑道:“物归原主。”
云枝年端详道:“它似乎生出了刀灵。”
法器兵灵多半是锻造时便存在其中,后天生催出兵灵的先例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了邪虽由上品灵石铸就,却是一柄天生没有剑灵的短刃。没有兵灵的法器即使由上品灵石铸就,终究是凡器,如今了邪却一只脚迈进了仙器层面。
云枝年犹豫不决:“不过……”
曲星河看不过眼,接道:“不过这刀灵多半是你崇光殿那日渴饮修士之血催生出来的,本性凶戾阴煞,驾驭不好反惹其害!”
若负声毫不谦虚道:“有我在,你放心。”
曲星河撇撇嘴:“就是因为是你才不放心。”
若负声随手扯了一根长草咬在嘴里,了邪别在腰间,双手交枕在脑后,肩上趴着小狐狸,嘴里哼着歌,慢悠悠荡在后面。这才想起刚才岩崩天塌险象环生,又忽然风平浪静的情状,不觉有些疑惑,道:“八荒兽呢?”
玄悲邻抛了一件物什给她。
若负声接过,摊开一看,道:“这是?”
玄悲邻道:“八荒兽。”
若负声手腕一抖,她重新低头细细打量,玄悲邻抛来的是一只乾坤囊,不同于在市面能买到的货色,这只乾坤囊更为小巧精致,想来八荒兽定然是恢复本体后被压制在囊内。沉默片刻,她道:“……乾坤囊还能装活物?”
玄悲邻道:“可。”
果真是凌驾五大世家的仙门,连包裹用途都多种多样,若负声不遗余力赞美道:“真厉害真厉害!不愧是少宫主的乾坤囊!这样在外面历练就不愁吃不到新鲜烤鱼了!真是又实用又方便……说到活物,玄迟,你能不能把我装进去试一试。”这样也省得她走路了。
玄悲邻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毫不理会,若负声笑吟吟地缠了一阵,忽然话锋一转,道:“玄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是不是要回九最城了?”
九最城玄氏每逢十年论道才会现世,昙花一现后又隐于自来殿中,若非八荒兽失踪下落不明,玄悲邻早该返回九最城,如今尘埃落定,若负声实在想不出玄悲邻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九州凡世。
玄悲邻闻言,脚步停了停,若负声见他默然不语,心中莫名咯噔一声,居然有些两辈子没体验过的紧张。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玄悲邻淡声道:“不急。”
如同放下一桩莫大的心事,若负声心中陡然轻快起来,“噗哧”一笑,又飞快收敛,追上去,道:“欸,你等等我,走得太快了,等会儿我等会儿我。”
曲星河走在云枝年身边,听见身后的动静,额角控制不住抽了抽,想回头看又硬生生忍住了,捂耳嫌弃道:“腿短,还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