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人重重摔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只能一面揉着腰盘,一面怒骂。
人群分开一线,明重衍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小艾,绀色衣袍无风自动,缓缓而来。
若负声回过神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站起身,一个箭步到明重衍面前,明重衍仿如没见到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步履不停,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她嘴唇一颤,心道:“白白躲藏这么久!搞了半天,他们根本看不见我!”
那人眸子一缩,当看到那身淡色绀衣,他心里便咯噔一下,继而见到那把斩了太多妖灵邪魔,剑身透出浅浅血色的溟音剑,不由哆嗦得更厉害了。
明重衍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用剑尖拍拍他肩膀,每拍一下,那人脸就白上一分:“叫明燃来见我。”
见他乖巧地点点头,明重衍收了剑,抬眼望去,言卿牵着那孩子,正低声安慰。
“让让,让让——”一名女子从人堆里钻出来,扑抱住那孩子就开始嚎啕大哭:“你跑什么!你还厌不厌了!你真是要我的命啊!”
那孩子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见到母亲哭,也哇一声哭起来。
三人悄悄退开,等进了城,小艾抱着明重衍的颈项低声道:“您好厉害!”
又对言卿道:“你是师父,你肯定更厉害!”
若负声看她一眼,心道:“呦呵,屁大点的小孩子就会拍人马屁,长大肯定了不得。”
言卿红着张脸,嚅嚅说不出话来,明重衍则是展眉一笑:“让最厉害的人给你买花糕吃,好不好?”
小艾连连点头,一面期待地看向言卿。
言卿被一大一小两一人一同看着,头霍然垂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去买。”
称了花糕,用纸包好,言卿一摸衣袖,再一拍衣兜,脸色霎时一白。
若负声摇摇头,他忘了,他把钱都给别人了,自己哪来的钱买糕?
正在这时,一只手递过来一个钱袋,言卿抬头一看,明重衍对她一笑,小艾坐在臂湾里,也对他笑。
三人吃着花糕,逛了花会,五色彩笺用红绳串挂在花树上,琳琅满目,小艾看得目不转睛,三人不时与戴着彩绘面具的人擦肩而过,言卿忧心忡忡:“人海茫茫,这样如何能认出彼此呢?”
明重衍笑道:“无论如何,我肯定能认出你来。”
言卿嚅嚅道:“我不信。”
“你去试试。”明重衍指指不远处挂满彩绘面具的摊子。
言卿垂下头摇了摇道:“算了。”
景晗城除却渡口,东西南北各有四桥,桥边有泉有土,栽满了花树,卖花人挑着花担沿街叫卖,有人打马看花。
人最多的地方是花神庙,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烧香祭花神,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初春,天色未老,风细柳斜斜,三人登台楼,凭栏远眺,半壕春水一城花。
明重衍叹道:“此时就缺一盏美酒,不知前几日,我们埋在树下的伯欢如何了。”
小艾眼尖道:“啊!花糕脸红了脸色红了!”
言卿脸色红得更厉害了,他想到几日前明重衍突发奇想要酿酒,两人一同动手,最后堆土时,明重衍忽然让他为酒起个名字。
恰巧伯劳鸟在枝上鸣叫,他便脱口而出:“不如就叫伯欢吧?”
明重衍沉思片刻,展颜一笑,眼波柔和:“伯欢伯欢,卿卿想搏我一欢吗?”
……
言卿回过神,呐呐道:“酒……还不到时候。”
明重衍道:“那等到来年清雪初降,你我再一同共饮吧。”
言卿红着脸点点头,嗯了一声。
若负声心道:“以退为进,步步紧逼,利用共同的约定和秘密让关系更紧密,明重衍看着仙人一个,小心思倒挺多,却倒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取得承诺的机会。”
临近黄昏,三人在花市买了树苗,一同栽在城外。
幼小纤细的树苗从土里微微探出头,言卿凝神望着,嘴角微微扬起,久违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他看树,明重衍看着他,也微微笑了。
却不防,言卿蓦然回过头,二人视线相撞,明重衍怔了一下,笑意越发深了,言卿却是赤红的脸把头扭回来。
四月槐序,五月鸣蜩,六月季夏,如此平静得过了些日子,便到了七月兰秋。这日,庄子里忽然来了几位客人,说是客人也不妥,他们就是与明重衍结义的七位先祖,之前也断断续续来拜访过,不过一齐前来倒是头一回。
八人皆为留名万古的人物,各有风姿特色,一眼望过去,却还是明重衍最为醒目。
朝日庭下,暖光融融,许是净世已到收尾阶段,几人都格外放松,听着他们的对话,若负声才知晓,原来他们是为了讨论辖地分属才聚来山庄。
九州山河图摊呈在亭中石案上,八人围在石案边,若负声大大方方抱胸盘膝坐在山河图上,嘴巴里叼着草根,环视一圈几位先祖,如今七位都已作古,唯有南晐宗主郁长宁还活着,不过也是一脸褶皱子,没想到年轻时样貌也很不凡。
云烁趁着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悄悄给明重衍使了个眼色。
桂花树下,一人兰衣一人绀袍,微风抚过两人眉眼,宛如一幅画卷。
云烁一脸愧色道:“是我失信于你了,没查到何人放出的风声……抱歉。”
“兄长勿须自责,当日我就说了,不会有结果的。”明重衍目光投在不远处几人身上。
云烁又道了声歉,明重衍笑道:“兄长觉得抱歉,不如把人带走,山庄有我和卿卿足矣了,不需要旁人伺候,何况庄外有你我二人的界阵,不会有人能闯进来的。”
云烁一口回拒:“不行,他们的任务主要就是保护你们。”
明重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若负声眸光一转,眉峰顿时一凛,原本相谈甚欢的人少了一个。
连她都没有注意到人什么时候消失的。
若负声跃上亭峰,居高临下,举目四顾,便看见一个背影拐过一个墙角,那人衣摆金玉之光珮环叮当,是赵澜之。
若负声早在之前就把庄子里有几个老鼠洞都摸了个透,瞬间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去主屋,招魔幡和鬼铃都被放在那里。
若负声在檐上飞掠比赵澜之快多了,她到的时候,本该守在屋前的胖小厮正被一脸张皇的谢昀拉着跑,走得是另一条路。
赵澜之通畅无阻地进入屋中。
若负声见他直直走到架上,按下机关,动作流畅自然,仿如回到自家屋宅,对这里毫无生涩之感,顿时心头一沉,这宅里怕是有内鬼。
赵澜之从暗格里取出鬼铃,手指夹着一块黑铁摩挲了两下,又放了回去。他没有停留,合上机关,又返回席间,神情泰然自若,脸上挂着春风柔波般的笑,毫无破绽。
若负声心中暗暗佩服,虽然看不出黑铁的来历,但上面却附着阴森沉郁让人心惊胆寒的死气,必不是什么好物。
这日晚上,霜风还寒,第二天言卿在床榻上找到了病怏怏的明重衍,他卷在锦被里,只露出个头,嚷嚷着要喝酒,不然就不下床,言卿无法,给他熬了药,又倒了一杯小酒,还盛了些粥。
却没想到,明重衍仰头饮尽那杯酒后,头一歪就醉晕过去,不省人事。
堂堂法仙居然是一杯倒。
言卿担忧不已。
明重衍再睁开眼已是夜半三更,他微微一动,言卿就醒了,半室月光倾浑下来,如春波般柔和。
明重衍道:“陪我走走。”
言卿把大氅披在他身上,系好了,才笑道:“好,走吧。”
明重衍无奈地摇摇头。
两人边走边说话,大多都是言卿在说如何如何做有利于身子康复,有些话他反复说了四五遍,也没注意,明重衍一一笑着应了。
他们走到池边,微微夜风吹皱塘水,月色倒映在塘中,明重衍道:“这是月明湖。”
言卿叹道:“真美。”
明重衍又道:“再过些时候,我让子昂来接你,我要去个地方。”
子昂是云烁的字。
言卿一怔:“很久吗?”
明重衍道:“归期不定。”
言卿许久没有说话,明重衍转身往回走,袖口却蓦地被人扯住了,他听见身后人道:“我跟你走,你带我走。”
明重衍回过头笑道:“那里可见不到这般明亮的月亮。”
“我不要月亮。”言卿道:“只要……”你。
他眼里有如水月光,亦有盈盈泪光。
说完,言卿立刻就把头低下来了,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一回醉,一回病,一回别离,却让懦弱的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如花草双生,有那么一些人注定离不开彼此。
若负声无法对他们的感情感同身受,从言卿人在山下心在山上时她就看出他的心思了,可偏生言卿自己不自知。她此刻在思忖:“没有月亮的地方会是哪里?累月下来,也能看出明重衍不至于为了逼迫言卿而撒谎,那么就是确有其地,昨日去跟踪赵澜之,没听到云烁和他后来的对话,看来是大大失策。”
明重衍没有表明态度,只道:“明日陪我去个地方。”
言卿有些沮丧。
见他如此,明重衍踌躇道:“我……”
言卿抬目望来,明重衍笑了笑:“没事,以后再说吧。”
他不知道,有些话,一旦当时没能说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又是一日,明重衍带言卿来到山涧岸上,半壁水色半壁雪芋白丝花,风一吹,雪芋花浪如潮如海,花瓣纷乱飞舞,宛如不真实的梦境。
明重衍问她:“喜欢吗?”
言卿连连点头。
明重衍温和地笑了:“那我们在那里种满这花,这一回,由我们亲手栽,好不好?”
言卿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脸红扑扑地点点头。
明重衍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孩子,他十分渴望得到父母的夸赞。可无论她比旁的孩子修炼快上多少,多么勤奋,多么乖巧,也无法得到一个笑脸。她时常会苦恼,这是为什么?”
“一天,他坐在石阶上发呆,一个路过陌生人问他:小孩儿,想不想学戏法?小孩子懵懵懂懂,并不懂所谓的戏法是什么,那人笑眯眯地告诉她:是让人开心快乐的小把戏。小孩子当然点头。那人便教了她一个戏法,只要动作快,就像凭空变出一朵花来。”
这小孩子必定是明重衍。
若负声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教孩子这个?而且,她心底怀疑一点一点扩大,言卿失忆不假,明重衍当真失忆了吗?
“他练了一天一夜,兴冲冲表演给父母看,结果……”
言卿心口一吊:“结果怎么样?”
明重衍俯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雪芋花瓣,道:“他的父亲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小孩子头磕在桌角,破了个窟窿,母亲哭着扑上来抱住她,却被拿剑的父亲一剑刺死。”
“血流到小孩子的眼睛里,他却没有眨眼,他眼睁睁看着一切染成鲜红色,母亲维持着向他伸出双臂的姿态倒下去。”
言卿霍然瞠大了眼睛。
“父亲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提起来,骂道:老子就知道你是个贱种,当年就该把你给掐死!”
“说完,父亲把他用力惯在墙上,对着他的头狠狠踩了几脚,又吐了口唾沫。”
言卿涨红了脸,怒气冲冲:“这个父亲太坏了!要是我,要是我……”
明重衍摸摸他的头,安抚道:“别激动,只是个故事。”
言卿仍是愤懑不已,明重衍道:“你觉得他做错了吗?”
言卿道:“当然错了!”
明重衍道:“那……怎么做才是对呢?”
言卿怔了一下,嗫嚅道:“我……不知道。”
明重衍笑了。言卿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明重衍眨眨眼:“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待到晚上酉时三刻,静月侵廊,二人端坐在亭中对羿,忽然谢昀满脸惊慌失措地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玲羊镇遭到群鬼围袭了!”
“啪哒——”
棋子落在玉盘上,言卿瞬间呆住了。
玲羊镇就是山脚下二人平日出诊的小镇,听到谢昀的话,一刹那,言卿眼前浮现出一个个或老或少熟悉的面孔。
明重衍道:“你留在这里。”
言卿却死死扯住她:“我要去!”
多耽搁一刻可能就更凶险一分,明重衍只好带他一同前往。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浓郁深寒的鬼气几乎完全将玲羊镇笼罩包围起来。
明重衍心口一沉,动作更快了,赶到镇上,他御剑载着言卿停在半空。
下面是镇民们凄厉悲痛的惨叫哭嚎,他们如同羔羊般四散而逃,却又不敢冲入迷雾,被厉鬼们争相追逐。
和平安宁的玲羊镇成为了厉鬼的狩猎场。
一只厉鬼拖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女尸晃晃悠悠从屋里走出。
言卿惊叫道:“啊,张姨!”
两人落下来明重衍将乾坤囊往言卿手里一塞,道:“躲起来。”
见着那眼熟的乾坤囊,若负声眯起眼,难怪她初见就觉得言卿面善,他可不就是八荒塔里的白袍道人么?只不过换了件外衣,双眼被剐去了,通身神韵也不似,就一直没认出来。
这么一瞧,若负声还是觉得凶尸化后的言卿更顺眼一点,她实在瞧不上他柔柔懦懦的模样。
原来醒魔幡就是在这个时候交给她的。
溟音剑银光一绽,却不是向着厉鬼,而是在镇里屋檐墙壁,十八处不起眼的小角落一一游了一遭,所过之处,带起一条水面般漾起淡淡的浊黑涟漪。
若负声眸光一凝,喃喃道:“鬼招阵……”
醒魔幡的威慑让厉鬼们都绕道而行,避她如蛇蝎,言卿见此,顿时一喜,叠声招呼惊慌逃跑的镇民们。
破阵不过须臾,溟音剑自动还鞘,明重衍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巧别致,通体银亮剔透的铃当,宛如一朵泫然欲垂的水滴。
他立在檐上,浅绀色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一手持铃,一手指尖轻击铃身,分明没有任何声音,厉鬼们却蓦地慢下步子,齐齐顿住了动作,抓向镇民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
银铃动,万鬼朝。
若负声这才亲眼领略到鬼铃的力量,终于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忌惮明重衍,为何那么多人在意鬼铃和醒魔幡的去向。
邪鬼无形无象,都是修者最头疼的,明重衍却能变杀为驱引,不愧为仙门历世无二的绝世之才。
“大哥。”
蓦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明重衍有些意外,往下一看,只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巷陌,两只厉鬼一个趴在华盖上,一个骑在已然奄奄一息的马匹上,一人打帘探出个头,露出张俊秀的脸,正是明燃。
他从马车上走下来,一掌把僵立的厉鬼推开,边正襟边蹙眉道:“什么破地方,真是晦气!”
说罢,还一脚蹬翻了一户人家摆在门前的一筐草料。
头一抬,明重衍正站在她面前,明燃不自觉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却听明重衍淡道:“捡起来。”
明燃略微后退一步,见镇民们有的探头过来看,他瞠目一瞪,镇民们连忙缩回头,他眼珠一转道:“大哥,你看你,都轻减了不少。”
明重衍又重复道:“捡起来。”
明燃为难道:“能不能……”
明重衍打断道:“不能。”
明燃见他油盐不进,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发泄,脸庞陡然扭曲起来,低头一把一把抓草料,嘀咕道:“不是澜之相劝,我才不想来呢!”
这话叫明重衍听了个一清二楚,脸色陡然一沉。
镇民们纷纷吁声叹气,有劫后余生满脸通红的,有死了亲属朋友的悲戚哀痛的,还有绝处逢生不知所措的,然无论是哪一类,都低着头不敢看明重衍,再没有了往时的亲近。
言卿强颜欢笑,安慰完这个,安抚那个。
明重衍见旦凡他一靠近,镇民们便回避得厉害,便只站在外围。他再次驱动鬼铃,僵立不动的厉鬼们纷纷调头往镇外走。
正在这时,明燃喊道:“大哥,我好——”
明重衍眼一抬,顿时脸色一变,喝断他:“快躲开!”
“什么?”
明燃平日都是喝茶饮酒办宴请客,不曾出门历练,根本反应不过来,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缓缓低下头,一只漆黑枯瘦的手从他的胸口贯穿,殷血顺着那尖利乌黑的手掌淌在地上。
“啊——”
与此同时,镇民爆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寻声望去,原本转头离开的厉鬼们去而复返,他们双目猩红,如一团团幽火,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镇民们抓来。
玲羊镇转然变成一片人间炼狱。
听目尽是四方惨呼痛叫,鬼铃“当——”一声落在尘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明重衍似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若负声坐在茅草屋上,两条腿晃晃悠悠垂下来,看到此处,豁然开朗——
明重衍是个让人一眼望到底的磊落君子,行端表正,骗人根本不是她的强项,所以她之前就略有怀疑,明重衍根本就没有失忆。
只是因为言卿平日能接触的人全都是明重衍身边之人,失忆之事定然与他们其中人脱不开干系,她恐怕是想假借伪装失忆让人放下戒心,进而找出幕后黑手。
而赵澜之精于察言观色,恐怕也对明重衍失忆之事心存疑虑,暗暗与明燃搭上了线,否则花朝节奔马一事已过数月,明燃都不敢来山庄,怎么可能正巧一来,就出这档子事?
若负声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
怕是赵澜之私下里允了他什么好处。赵澜之定是一早打好了算盘,一能让明燃给明重衍添堵,二来又在此设下招阴阵,测试明重衍是否真的失忆,一旦他出手救人,必定是假装的,三来鬼铃也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借此又能除掉明燃,同时让明重衍背上弑亲弟的骂名身败名裂,自此分化明家实力,毁尽明家美誉名声,甚至连明重衍会为了让人相信自己失忆,把鬼铃和醒魔幡放在机关格,而非如往常般带在身上,这点他都猜准了。一石三鸟,将计就计,算无遗策,实在阴损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