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之前,何老的眼皮跳得厉害,他翻来覆去觉得不妥,便将梦弥子给的香丸枕在脑下。近日里九重仙山发生的事,他愈发看不懂了。叹了口气,渐渐模糊意识。
夜,月明星稀。
夜风和薰,从虚掩的空窗吹入,幽幽香气惊扰睡意,伸手去挥赶,也只是扑了个空。
沙沙沙——
本应安静的夜,似是有人御剑而过。
何老心中惴惴不安,终是缓缓睁眼,顿时一惊:不妙,是迷香。
沙沙沙——
梦弥子这段时间习惯了晚睡,不到亥时一丝睡意都没有,两只眼睛盯着头顶上的木板子。
忽而窗外传来白无晔的嗓音:“弥子,你睡了吗?”
梦弥子忽然有了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慌忙从床榻上爬起来,打开门将白无晔拽进来,轻声质问:“你来悬云峰做什么?”
原本狭小的屋子,因为白无晔的到来,显得更小了。梦弥子不禁往后退了退,退到墙边。
而白无晔竟向前走两步,依旧紧紧贴着梦弥子。
忽而,他缓缓低头,府身向下……
梦弥子忙抬手横在自己面前,紧张着:“别……”
白无晔方重新站直身子,轻轻道:“你答应要给我抓的药呢?到现在都没给我。”
“我给忘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梦弥子这才意识到,离白无晔受伤已经过去两日,她被结界困了一日,又研究了一日水镜术,将抓补药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连我的事都忘记。”白无晔似是不满,但言语之间满是宠溺,令人无法逃离:“没有你抓的药,我的伤好不了。”
梦弥子紧张而又尴尬着:“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馆,给你抓药。”
白无晔道:“入夜后禁喧哗生事,禁游走施法。”
梦弥子是不服的,明明每次犯禁都是他白无晔。黑暗之中,梦弥子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白无晔紧紧握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固定在原处。
原来她不去九极,他也会从九极下来找她。
“这里太过狭小,你趟回床榻,今晚我陪着你。”白无晔一拂衣袖,竟没有离开的意思。
屋内着实拥挤,梦弥子也不得不坐回床榻,起码如此一来,她也不用贴着他太近:“明日我一定会将药送过来,你还是别来悬云峰了,万一被何老发现,岂不丢死人。”
白无晔自信满满道:“何老算是我义父,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梦弥子不禁瞪大了双眼,原来都是预谋:“难怪那日在大殿上的时候,你不让我入任何族谱,到最后让我成为悬云峰何老的弟子。”
“这是其一,不入族谱是为你好,我会亲自教你术法。”白无晔垂眸梦弥子脖间挂着的琉璃石。
梦弥子忽然猜到了什么:“你早就认识晨曦,莫非这个琉璃石……也是你送的?”
白无晔微微点头:“你戴着很好看。”
“晨曦同我说这是个护身符,可是我刚跨出白泽灵池就被魔气攻击,它没有任何作用,这东西真是护身符吗?”梦弥子想去摸琉璃石,可它没有实体,无法触摸。
白无晔道:“你在白泽灵池时,有白泽的灵丹护着,离开灵池,这颗琉璃石会护着你。它并非用来对付寻常魔物,但只要它还在,你就是安全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你可知白泽为何护我?两百年前的白泽灵池是一块死地,无人能进,为何月宫中的人,还有晨曦可以进去?我和晨曦在白泽灵池相依为命,近些年外头的结界才开始削弱,能让其他人进出。”
白无晔脸上原本的温柔之色慢慢淡去,两百年前,他是多想亲自去白泽灵池陪着梦弥子一同长大,可是他进不去。
他淡淡道:“很多事情,不必去追问清楚,知道的越多,背负的就越多。”
究竟是什么事,是什么事她还不知道。梦弥子愈发觉得,白无晔和晨曦都在瞒着她什么,是和月宫有关?和她的爹娘有关?
梦弥子思索着:“我查阅过仙史,白泽陨落是在三百年前,那日将将是我出生。我的出生,白泽的陨落,爹娘的通魔,还有晨曦身上奇怪的术法,这些事情之间定是有什么联系。”
白无晔愣怔:她竟然已经查到这么多的事了。
梦弥子定定道:“我去过藏书楼几次,也打听到些风声,我出生的那日,恰巧也是弥族因通魔被灭族,以至于现在藏书楼中都没有关于他们的书。我在想,为何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巧,都发生在我出生那日。”
白无晔突然将手覆上梦弥子的嘴:“外头有人。”
梦弥子旋即心跳加速,拐眼看到窗外一抹黑影。
何老循着灵力踪迹跟到悬云峰后方弟子的住所,好奇心驱使之下凑到窗口偷听,这一听,浑浊的瞳孔瞬间放大:怎么会是白无晔!
何老心中想着:无怪我对下迷香之人防不胜防,竟然是白无晔。他怎么会看上梦弥子,这下仙界得有喜事了,嘿嘿……不行,我这糟老头子不能打扰年轻人,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赶紧走罢。
也就须臾的功夫,黑影从窗口消失。
“没事了,是何老。”白无晔将覆在梦弥子嘴上的手移开,见她惊慌的神色,轻轻一笑:“怎么,你怕了?何老不会说出去。”
“我的清誉都被你毁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因着被平常关切她的何老发现,梦弥子两颊愈发滚烫。
“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白无晔淡淡笑着,便替梦弥子盖上了被子:“你睡吧,我在这里坐一会。”
开什么玩笑,旁边坐了这么大一个人,让她怎么睡?
“白无晔,你都不用睡觉的吗?”梦弥子的意思是要将他赶走。
谁料白无晔真回道:“上神不用睡觉,我只有才受伤的时候才会觉得困。”
“……你赢了。”梦弥子没了想法,侧过身去不看着他,尽量骗自己旁边没有人。
“我去同何老说明情况,让他许你今后自由出入悬云峰。明日带你去黑市转转,黑市不受仙界管束,可以叫上晨曦一起。”
梦弥子背对着白无晔,已经没有丝毫睡意,她问道:“我想去月宫,想找到爹娘,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破开通往月宫的结界吗?”
白无晔倒也没有丝毫激动:“你去不了,九重仙山之所以封了去月宫的天经,是那里被骷骨之力包裹,魔气太重。”
“又是魔,我的爹娘没有通魔,你不是想娶我吗?难道你想偷偷摸摸与我成婚?反正在找到爹娘之前,我不会同意。”
其实白无晔也无法确定梦华与若雨二人是否还活着,毕竟永荒有进无出,都已经过去两百年,怕是凶多吉少。他不得不安抚梦弥子:“我会替你想办法。”
梦弥子叹了口气:“你是上神之躯,天道有法,你都能顺利走完九紫霄,又怎么可能让你从九紫霄随意进出永荒。罢了,我也不是想为难你,就是太多事情纠缠在脑中,想寻得个真相。”
“我知道,我也想。”白无晔忽然觉得自己的安慰很苍白。
梦弥子没再说什么,屋内也陷入安静,没过去多久她便睡着了,而白无晔也是在旁陪到天亮才离开。
他离去之时,看到清早醒来的何老站在不远处,一副‘你小子有种’的模样。
白无晔上前恭敬作揖,赔了个礼:“用迷香迷晕你,是我之过。何老放心,迷香无害,闻多了可以明目。”
“无晔啊,这梦丫头,好像有点来头。”何老话中有话,意味深长。
白无晔淡淡一笑:“何老心知肚明便好。另请一事,请准许弥子今后自由出入悬云峰。”
“用不着你替她请令,梦丫头老自由了,自打来到悬云峰,我就没有一天能管住她。”何老看了看时辰,便要离去:“你们年轻人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何老我要提醒你一句,上玄随时会出现,他的存在比魔魇更为可怕,定要多加小心。”
“无晔明白。”白无晔作揖离去,他却没有回九极,而是直接去了辛宁峰。
时值晨修,陈族弟子都跑到平台上练习布阵和符咒术,百多丈大的平台上到处都是阵法,陈勾又不爱打理,时常有修为不高的弟子被困在平台几天几夜。
白无晔不得不用灵力探步前行,行至平台末端,又看到陈勾仰倒在两张凳上,一副极为懒散的模样。
“上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陈勾的言语和态度却完全没有欢迎的意思,斜眼看着白无晔:“我这辛宁峰,到底有啥好东西,值得上神几次三番过来?”
白无晔冷冷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再问你一遍,是否要与我联手对付上玄?”
“瞧你,这是与人谈合作的态度?”陈勾翻转身子坐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白无晔:“上玄好歹也算是替我除了心头大恨,我为何要与你联手对付他?上玄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不好意思,我不蹚这趟浑水。”
“陈勾,别以为不会杀你。”再次得到同样的回答,白无晔愈发恼火。
“哟,我是私通魔族了,还是害过谁?杀了谁?我也再说一遍,都不是我,值得你这般动怒?成了上神就可以滥杀无辜?”陈勾再次玩弄起自己的手指:“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我的仇人是通魔人和弥槐生,我向来爱憎分明,你怎么连这点关系都搞不清楚。”
白无晔嗓音中带着愤怒:“搞不清楚利害关系的是你,上玄的存在对整个仙界都是威胁。”
“是吗?反正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仙界怎么样与我何干,你也大可以随时杀了我这个隐患。”陈勾两手一摊。
半晌,见白无晔无动于衷,陈勾打了个响指,脸上浮现阴沉的笑意,话锋一转:“你说的对,的确是我没搞清楚。”
“你什么意思?”白无晔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陈勾意味深长地笑着:“你猜。”
白无晔着实受不了陈勾阴阳怪异的态度,可如今的陈勾已为陈族上尊,他也的确没有通魔,害过九尾狐族。加之只有他的布阵联手,才能对付上玄,实在不能杀。
时机还没到,白无晔不能杀陈勾,陈勾也是清楚此中理由,愈发张狂。
白无晔没再说什么,愤懑离去,他心中不禁自嘲了句:去和陈勾谈合作,真是异想天开。
陈勾看着白无晔离去,再次躺回椅上,打了哈欠轻轻道:“你说的对,上玄没有替我除去心头大恨,他漏了个弥槐生,的确是我没搞清楚。”
辛宁峰片刻安静,风潜在确认白无晔走远后才来到陈勾身旁,轻声说了几句话。陈勾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笑得格外开心。
“师父,还需要我继续查下去吗?”
“不必。凭白泽元神早已醒来这一点,我就可以断定梦弥子的身份。”陈勾揉捏起自己的手指,想着些什么:“白无晔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看来我得去一趟溪芸山结界那边,仔细检查检查有什么遗漏之处,说不定还能有新发现。”
在远处晨修的影玄似乎听到陈勾提及梦弥子的梦弥子,他不明白为何陈勾对那个梦弥子尤为得上心。
城中。
晨曦在望风钱庄的后院里摆起酒架子,收集城中各种各样的酒。良辰拿他没办法,只好安慰自己至少晨曦没有在白泽灵池时那般为难他。
白无晔带着梦弥子刚进到后院,就闻到浓浓的酒香,不由得对晨曦抱怨了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嗜酒成性。”
“要你管。”晨曦将手中的酒坛子放到架子上,对着梦弥子道:“白日里就听说要去黑市,我都在钱庄等你小半天了。”
“我和白无晔都有事情要忙,哪像你每天游手好闲。”梦弥子再次打量晨曦,他依旧和在白泽灵池里时一模一样,便笑了起来:“白无晔说你比较熟悉黑市,让你带我们游玩。”
“开口闭口白无晔,我才离开没满一月,你都快把我这个兄长忘了。”晨曦虽是抱怨着,还熟门熟路地指挥起来:“去后头换夜行衣,黑市不认人神仙魔,只认钱财,我已经从良辰那里拿来一百两银子,应当够用。”
梦弥子想起来什么,提起晨曦的耳朵,质问道:“说到银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在白泽灵池外开客栈是什么意思?背着我偷偷敛财?”
“疼疼疼……”晨曦侧着身子,余光捕捉到院落边上的良辰,慌忙推脱:“是良辰的主意,不是我。”
良辰见两个上仙,一个上神盯着自己,欲哭无泪地摆手摇头,再次摆出标志性的苦瓜脸。
“还狡辩。”梦弥子知道,能想到开客栈收诊钱法子,只有他这只老狐狸。
晨曦一路都双手合十求饶:“弥子,有话好好说,先松手……”
白无晔跟在他们后头,不禁轻笑出声。
晨曦和梦弥子一人一间房换上夜行衣,白无晔已是上神之身,略一施法便换上夜行衣。
三个人聚到一起后,都互相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其中最奇怪的还属梦弥子,晨曦只有男子的夜行衣,梦弥子为了适应打扮,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梳入发冠,脸上又蒙着黑布,乍看之下像个男弟子。
“怎么,你们好像对我的打扮有想法?”梦弥子倒是挺喜欢现在的打扮,比原先的弟子衣袍行动起来方便得多。
“没有,挺好。”白无晔本是想牵着梦弥子的手逛夜市,见她如今的打扮,不由得打消了念头,负于身后的手凭空握了握。
晨曦提醒道:“还有一点,去了黑市不要直呼姓名。那里的好几个摊贩都认得我,唤我狐狸仙。”
梦弥子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线:“那我便是梦公子。白无晔,你呢?”
“他是白白。”晨曦嬉笑作揖:“白白公子,梦公子,请随狐狸仙走。”
去往夜市的方法并非是找到某条路,而是利用特有的信物打开入口,在晨曦施法的时候,梦弥子还沉浸在打扮和易名的欢乐之中:“公子为何要取名白白?与公子气质相差甚远。”
白无晔倒是直言不讳:“曾经有个人给我起的名字。”
面前的一方空地上放着快形似令牌的东西,晨曦在上头施加灵力,那块东西便亮起幽幽光亮,而其照亮之地竟是向下凹陷出个口子,大小刚好容人进出。
晨曦在前头带路,梦弥子跟在身后,白无晔则在最后方。经过片刻漆黑摸索,众人的面前豁然开朗,来到一个琉璃灯火照得通明的黑市。原本应是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每走两三步都挂着色彩不同的剔透琉璃灯。
来来往往的人,包括所有的摊贩都穿着夜行衣,黑市远比想象中繁华,好比将城中最繁华的几条街合并起来,到处充满各式各样的交谈与器物碰撞声。
“哟,狐狸仙,又来黑市寻宝贝了?我这有新到的法器,过来瞧瞧?”
“这不是狐狸仙嘛,今个儿还带朋友来了?”
“狐狸仙,上回买的东西可还满意,若是用没了再来买,给你最便宜的价钱。”
……
每走个十几步,便有一个摊贩在同晨曦打招呼,梦弥子愈发诧异:“这叫好几个摊贩都认得你,我看分明黑市上的人都认得你。”
白无晔无奈道:“狐狸仙身份特别,很多地方不能露面,才会有事没事跑到黑市瞎逛,把这儿混得比谁都熟。”
也就话音落的瞬间,晨曦再次被一摊贩唤住,那人露在黑布外的双眼看着倒是憨厚:“上回买的无用之用可还满意?前几天我又得来更厉害的款式。”
商贩面前的摊子上放着不少稀奇玩意,梦弥子顺着他目光看到几把长得和无用之用差不多的剑柄,问道:“这把多少钱?”
“公子是狐狸仙朋友,本来都是一百两银子,给你便宜些,八十两。”
梦弥子瞟了晨曦一眼。
晨曦急道:“送你那把确实要一百银子。”
商贩倒是机灵,旋即明白过来,符合着:“对对对,之前狐狸仙买的那把确实要一百两银子。”
梦弥子想了想:在你的地盘,估计都帮你说话,也罢,反正我已将无用之用送给君洛洛,懒得和你争执。
她拿起根男子发冠上的玉簪子,问道:“这根发簪多少钱?”
“三两银子。”
“有没有便宜些的?”
“有有有。”商贩拿起几根款式更为简洁,介绍道:“这些都只要一两银子。”
梦弥子依旧不满意:“还有没有更便宜的?”
商贩倒是有些疑惑了,不过看在是狐狸仙朋友的份上,指了指旁边的篓子:“里头的发簪十文钱。”
梦弥子在里头找了找,翻出根细长的发簪,光亮之下确实色泽不佳,连雕花都没有,她笑道:“就是这个了。”转身将发簪递给白无晔:“作为你送我玉兔簪子的回礼,这个送给你。狐狸仙,付钱。”
白无晔有些惊异,片刻后竟取下发冠上原本的发簪,换上十文钱的破玩意,他将原本那根上品玉石发簪放到商贩面前:“狐狸仙不用付钱,我用这根换。”
晨曦无奈耸了耸肩。
商贩瞪大了双眼,他拿起面前的发簪,细细打量,心想着果然是狐狸仙的朋友,出手不凡。
三个人离去的时候,晨曦还不忘逗白无晔:“白白公子好眼光,改回我也拿些东西同你交换。”
白无晔反教育他:“你何时能管住自己的嘴,也不至于天天招惹麻烦事。”
晨曦倚老卖老起来:“我好歹也是梦公子的兄长,你要同她成婚,怎么也得敬我三分,唤我声内兄。”
路过的几个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似乎还有人说着断袖之情。
白无晔道:“这些话不能出了黑市再说?”
……
这不是奁生镜嘛。梦弥子忽而又停在一摊贩前,拿起面小小的镜子照着,里头映出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她见身后那两个人还在不停争执,偷偷地将镜子转向晨曦——
镜中浮现只全身毛色红火的灵狐,一条尾巴闪动着华丽的光泽,犹如血染红杜鹃,意外的有几分诡秘的妖冶。
梦弥子心中想着:哼,果然是灵狐,骗我两百年,就知道你不是九尾狐。
晨曦这才看到梦弥子用奁生镜照着他,忙伸手夺走,白无晔生怕晨曦情绪激动,也在这瞬间握上梦弥子的手,带着她赶紧向前走。
哐。
果真在梦弥子被白无晔拽走之后,晨曦在手中凝聚灵力,愣是将奁生镜掰成两截,随后甩下一两银子离开。
梦弥子没有看到晨曦情绪失控的模样,她再回头时,晨曦依旧摆着副无所谓的笑容。她觉得方才那瞬间发生了些什么,可白无晔和晨曦配合得很好,让她完美无法察觉。
黑市上卖什么的都有,梦弥子甚至看到布娃娃,那些娃娃做得十分精致,只不过皆是捂住双耳的模样,到让人觉得奇怪。
卖娃娃的商贩打量着眼前的三个男子,其中两个还手牵着手,愈发地……有了贼兮兮的笑容。
白无晔本是想拉着梦弥子赶紧走,她却拿起其中一个打量起来。
商贩笑着:“这是结界娃娃,公子要来一个?”
“有什么用?”梦弥子倒是觉得娃娃挺可爱,听商贩的语气是还能布结界。
商贩道:“公子不知道?结界娃娃挂于床头,男女行房时就不怕发出的声音太大,被外头听到。”
晨曦嗤笑出声。
梦弥子的脸刷得通红,赶忙将娃娃放回去,却分明感觉到白无晔抓着她的手跟紧了些。
商贩忙解释道:“不止男女,男子之间也能用。”
晨曦的笑声已经收不住,震得挡在面前的黑布晃晃悠悠。
白无晔不打算理会他们,垂眸依旧处在尴尬之中的梦弥子,柔声道:“从现在起我带你逛。”
白无晔带着梦弥子避过些不正经的地方,到了一处看着较为雅致的铺子前,门外的布条上写着‘记忆铺子’四个字。
里头的商贩是个看着年长的妇人,她躺在竹藤摇椅上,抽着长长的水烟。瞥见来人,悠悠道:“有情人,把信物拿在手里,去边上坐着。”
晨曦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便盘腿坐在原地,听着身后的水声淙淙。
白无晔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递到梦弥子手中,又将她发冠上的玉兔簪子拿到自己手中。
梦弥子不明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摇椅的嘎吱声缓缓停住,妇人缓缓走来,保养得瓷白的手拿着水烟在他们二人的发簪上轻轻滑过,屡屡白烟便浸入发簪中。
末了,她幽幽道:“拿着发簪,脑袋里想想你们最宝贵的一段记忆,记忆会融入发簪中,成为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
梦弥子不禁在心底感慨神奇,见白无晔已经闭上双眼回忆。
她该把哪一段回忆送给白无晔?梦弥子缓缓闭上眼,脑中浮现白无晔吻她的一幕,他将她搂在怀里,那张生冷的脸离得非常近,能够清楚知晓彼此的呼吸。
我去,弥子,你在想什么,想点正常的。
梦弥子猛然睁开眼,妇人却点了点头:“恩,你的好了。他的还没想好,再等等。”
“还能重新回忆吗?”梦弥子有些后悔,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她都回忆了些什么。
妇人摇了摇头:“定情信物,一人、一生,一次,我从不给特例。”
梦弥子愈发后悔,嘴巴都翘了起来。
片刻之后,白无晔也回忆完成,二人互换发簪后,梦弥子看着和之前没什么变化的玉兔簪子,问道:“里头的回忆,怎么样才能看到?”她的意思是,白无晔还是一辈子都别看到了,真丢人。
妇人道:“情尽之时,将它打碎便能看到。融入信物中的回忆,可是帮了不少对有情人重归于好。”
梦弥子想了想,她融入的这段回忆,怕是不可能了。
“怎么,你还想看到?”白无晔嘴角微微上扬:“你没这个机会。”
在旁无聊了半晌的晨曦,往兜里掏出几锭银子,问道:“多少钱?”他忽然觉得,好像他来黑市就是负责掏钱的。
“不收钱财,收灵力。”妇人将水烟抬到白无晔面前。
梦弥子这才看到她抽的水烟斗中,装的根本不是烟草,而是一粒粒灵力丹药。而白无晔似是早有准备般,用术法拿出数十颗灵力丹药,放入烟斗中。
离开记忆铺子后,梦弥子还寻到间药铺,在里头买到说是可以调理灵丹的一副药方,她想着白无晔灵丹上的伤没有痊愈,便答应他回去后将配好的药送到九极。
梦弥子赶在九重仙山宵禁之前回到悬云峰,她将从黑市收获来的一堆宝贝放到墙角,想着有机会去送人。
次日清晨。
九重仙山后林树荫浓密,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前进,掠起几滴林间溪水。他准确找到红萍的藏身之处,打破结界。
装睡中的红萍反应迅速,用术法变幻出佩剑,踏上佩剑逃离。黑衣人御剑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抓住红萍,红萍却在此刻旋动手中拐杖,加快了御剑速度。
原本近在咫尺的红萍愈发远离,黑衣人漏在外头的两只眼眸中带着震惊,他一路死死追着红萍,直到无处可寻,闷愤了一声折返。
黑衣人回去后,对着幔帐后面的暗色身影请罪。
“世上竟然还有比你御剑速度更快的人,无怪千百年来,没有人能逮到红萍。”幔帐后传来男嗓,却看不到容貌。
黑衣人皱着眉头,跪拜下来道:“是我无能,没能一刀杀了红萍。”
“红萍是先知,她想活着,没人能杀得了。”声音停顿良久,那人似乎想着些什么:“既然红萍跑了,不如将计就计,趁机杀掉梦弥子,永绝后患。”
“是。”黑衣人会意离去。
后林结界破裂,红萍消失的事情,很快就被中午跑过来巡查的晨曦发现,他匆匆跑去九极找白无晔,二人便一同去找红萍。
梦弥子趁着午膳的时间去医馆抓药配药,又跑到九极送药。
然而院落内没有白无晔,院中的石桌上还放着将将烫过的茶水,偶尔飘来的几片木槿花瓣混入茶叶中,起起伏伏。
梦弥子方想着白无晔或许在屋内,后方的铜儿唤住了她:“方才影卫来过,似是有什么急事,白无晔上神和他一起走了。”
原来不在九极。
“我把药放在这里,等白无晔回来,你们替我转告他,补药不可多吃,每日睡前一副即可。”梦弥子将药放到茶水旁边。
忽而身畔掠过一道凌冽之风,梦弥子旋即反应过来:又来了,墨莲池旁,双吞兽边,使出这道诡异的灵力究竟是谁!
“谁!”梦弥子一声警惕,跳上无光剑寻去。
“梦师妹当心——”桎梧跑到铜儿身旁,神色有些慌张:“事情不对,九极之外有结界,除了我们几个,上神不会放其他人进来,此人来意不善,铜儿,你守在九极,我去找上神。”
语罢,桎梧御剑而上,他必须赶紧找到白无晔。
亏得梦弥子反应和御剑速度快,她旋即就看到前方逃窜的黑衣人。她也没有多想,一路追过去。
黑衣人一路逃窜,直到逃到九重仙山后林,树木密集,无法再御剑前进,才从佩剑上跳下。
诡异邪云蠕动着遮蔽艳阳,整个密林一点一点沉寂。
梦弥子能清晰听到两个人奔跑的脚步声,她总觉得眼前这个逃窜的人能解开她心中很多的谜题。
蓦地,黑衣人不再逃窜,从身后猛然抽出把弯月般的镰刀冲向梦弥子。
梦弥子慌忙躲闪,用无光剑堪堪挡住了这一击。
倏然滴答落水,雨水带着凉意,从绿叶上坠落下来,恰巧刮过双眼。
黑衣人脚下旋转,弯腰钻到梦弥子身后又是一击,梦弥子顺着他转身的姿势,将无光转至身后,再抗一击。黑衣人露出的双眼中透出浓浓杀意,令梦弥子不寒而栗,他是要置他于死地,才将她引到后林无人处。
二人脚下的草丛悉动,黑衣人步步紧逼,梦弥子虽能抗住他的剑术,却丝毫没有反抗余力,被逼得步步后退。不知接过多少招后,梦弥子愈发难凝神,而黑衣挥刀的速度愈发快,愈发模糊。
她必须找到找个东西来挡挡。梦弥子的眼角拐到身侧一颗较粗的树,便开始绕着树干躲闪。
怎么办……她愈发慌张,如此下去,肯定会中招。
雨水淅淅沥沥而下,溅起的泥水不停打乱梦弥子的剑术,忽而她的双腿像被薄刃划过,血腥味猛扑而来。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梦弥子趔趄后退,又咚声跪下,狠狠倒在潮湿的泥地里,她用手撑着自己,不停向后退。
可黑衣人依旧步步紧逼,渐渐旋紧手中的镰刀,冷哼一声,睥睨道:“去死吧!”
在黑衣人旋出手中弯刀的瞬间,陈勾不知从何处翻身跳下,快速结印打出一张符纸,迎击弯刀,狠狠道:“是你去死!”
梦弥子下意识闭上双眼,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光亮过于刺眼。
“弥子!”
白无晔的惊呼声也在此刻响起。
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光亮撞击在一起,整个竹林为之一震。
梦弥子睁眼的瞬间已落入一个温暖而湿凉的怀抱,白无晔浑身湿透,他淡色的衣袍好似轻云漾开在密林中,模样凄清得不可思议。
“陈勾,我杀了你!”晨曦虽带着白玉石面具,梦弥子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晨曦手中拿着根细长的佩剑,莫名其妙就和陈勾打起来。
陈勾一面忙着躲闪,一面还狡辩着:“好你个影卫,不分青红皂白跟我在这里打斗,还不快收手,黑衣人都跑了。”
“住手。”梦弥子一声:“陈勾没有伤我,方才也是来救我。”
她这一句,让晨曦犹豫了一下。
陈勾便趁这个须臾跃上佩剑离去:“我们之间的恩怨,来日再算。”他向着黑衣人逃去的方向飞去。
但晨曦心里是清楚的,黑衣人逃跑速度极快,如今能和这速度睥睨的,整个仙界怕是只有何老一人。
见晨曦欲追去,白无晔阻止道:“别追了,先带弥子去医馆。”
梦弥子眼中水雾愈盛,她被白无晔横抱起身,便索性搂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