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医们依旧围着红萍,见白无晔突然走进来,其中一人上前道:“上神,红萍姥姥的命救过来了,只不过……”
白无晔上前,看到红萍依旧紧闭双眼,试着运灵力唤醒她。红萍外在的皮肉之伤在仙医们极力救治之下已好转,呼吸和脉搏都恢复正常,可体内的灵丹没有一丝回应,像是睡去了一般。
守在一旁的老仙医道:“按照常理,早就应该醒来……可能是红萍姥姥年事已高,仙身需要更久的时间恢复。”
红萍偷偷将白无晔的灵力压了回去,心中默念着:你才年事已高,我傻了才在九重仙山醒过来,我就不醒过来,你能奈我何。
另一位仙医补充道:“红萍姥姥修为甚高,如此重伤换作寻常小仙早已去了。仙医们已经极力救治,能不能醒过来,要看她自己,是个未知数。”
白无晔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便命令道:“对外说,红萍姥姥仙逝了。”
红萍暗气了声:你才仙逝了!罢了,白无晔上神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要保护我。
在场的仙医们哪敢违背白无晔的话,虽有疑惑,还是答应下去,配合白无晔制作假象。
梦弥子本还忙活着煎下一副药,忽而前方传来消息:红萍姥姥仙逝了。她旋即冲了过去,看到白无晔,君洛洛,影玄,以及仙医们都站在门外。
梦弥子冲进屋内,不敢置信地抓起红萍的手腕把脉,翻看她的眼珠,用灵力在她全身过了一遍。
一丝活着的迹象都没有。
梦弥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后悔着喃喃自语:“我应该亲自来替你医治,为何要去熬药……”九重仙山的仙医们,从此以后,她一个都信不过!她早该料到的,他们的医术,连音婉都不如。
白无晔走到梦弥子身旁,安慰道:“不是你的错,皆是命数,红萍姥姥年事已高,需要安安静静休息。”
梦弥子依旧自责:“你不懂,我是医女,不去救能救之人,便是杀人。”
“谁说你就一定能救活?别把自己说得神医转世一样。”影玄看不惯梦弥子的自以为是,也走了进来。
梦弥子来了气:“你说话非要那么刻薄做什么,若不是去找红萍姥姥,她会死吗?”
影玄道:“我不去找她,也会有其他人去找她,世人皆有一死,她逃不掉。”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梦弥子指着影玄,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君洛洛眼见两人吵起来,也冲进来:“弥子别气,影玄他其实是不想你太过自责,才把话说狠了。方才他也在后悔自己去找了红萍姥姥,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不会表达。”
梦弥子的手没有落下,瞪红了眼,狠狠道:“出去。”她不想去理解影玄,也没空去管他,她只是纯粹的不想看到他。
君洛洛只得拽着影玄向外走:“走吧,弥子心情不好。”
影玄一挥衣袖,跨步走出房间。
“你不会生弥子的气吧?她可是我的结拜姐妹。”君洛洛跟在影玄身后,显得又有些担忧。
影玄冷冷一句:“我生她的气作甚,她不配。落落,我送你回悬云峰歇息,别管他们了。”
见影玄和君洛洛二人离开,梦弥子的手方缓缓落下。
白无晔看出来梦弥子是在自责,自责过头便是恼火,可怜影玄成为梦弥子的出气筒:“气发泄完了?若是今后有什么不开心,冲我来便是,别去惹外人了。”
梦弥子这才缓缓压下情绪,有些后悔方才对影玄说狠话,她确实是急了,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白无晔道:“红萍姥姥的事我会善后,天色已晚,你回悬云峰休息吧,晚了何老也会担心。”
梦弥子还想说些什么,见白无晔蹙着眉头,便收了回去,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得回去好好理一理。
在梦弥子离开医馆后,白无晔将红萍用术法带走,他去到九重仙山无人处,再次唤来晨曦:“红萍昏迷不醒,九重仙山后林甜果树那边的结界还在,你先将她藏过去。”
那里是晨曦先前在九重仙山的藏身之处,如今他住去望风钱庄,刚好能把红萍藏过去。白无晔不打算将红萍还活着的事传出去,等到红萍醒来,便可以询问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揪出通魔人,找到上玄,替九尾狐族复仇,替仙界复仇。
梦弥子回到悬云峰时子时已过,她躺回自己狭窄的床榻上后,怎么都无法入眠,两只乌黑的眸子盯着头顶上的木板,回忆一天发生的事。
先是她的灵丹找不到,接着元神受损,这两件事可以暂且放一放。白无晔说她要找的书已经放回藏书楼,也就是说她能找到当年月宫发生的事。那个白无晔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来到九重仙山也有一阵子了,似乎从她踏足九重仙山第一日起,白无晔就特别关照她。
白无晔,是喜欢她么?
还是她喜欢上了白无晔,才有了这样的错觉。
弥子啊,你当真要喜欢仙界上神么?你们之间差距太大,他是蛟龙,你只是一只小灵兔,你还想给自己插上翅膀飞起来么?
梦弥子反反复复给自己洗脑,不知不觉间睡去。
次日醒来,梦弥子决意近几日不再去九极找白无晔,起床梳洗的时候,竟在铜镜前看到昨日夜市上的那只玉兔簪子。
十文钱的破玩意,他竟替她买来了。他喜欢她,不是她的错觉。
辛宁峰。
杯子碎裂的声音倏然响起。
竟是陈勾徒手捏碎,他愤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风潜,咬着牙:“连你都没追到?”
“恕徒弟无能,我一路都紧跟影玄,也是没料到会有人行刺红萍姥姥,那人逃跑速度极快,非常人能及。”风潜身为黑衣人之首,竟也是头回见到御剑速度那么快的人。
陈勾依旧龇着牙,空着手狠狠握拳:“好一个通魔人,手下养了这么个会逃跑的影卫,还敢假扮成我,几次三番让我背黑锅。我寻了红萍姥姥三百年,盼着从她口中问出究竟,怎么可能会去杀她。”
风潜蹙眉道:“如今红萍姥姥仙逝,想要找出当年害死你爹的通魔人,便更难了。师父,不如就让我去杀了白无晔的影卫,先替你娘报仇。”
“别不自量力,白无晔会让你动弥槐生?”陈勾轻轻打起响指,思索着:“要杀弥槐生,就必须等一个白无晔自顾不暇的时机,暂且留他一命。不谈弥槐生,我对那个梦弥子倒是颇感兴趣,她的出现,似乎让那个通魔人很不安,应该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我应该怎么做?”
“月宫你是去不了,去趟白泽灵池,查查清楚梦弥子到底什么来头。”陈勾露出一抹可怖的笑容,白无晔和弥槐生都那么在意梦弥子,事情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悬云峰。
连续睡过头好几日的何老,昨夜竟然没有被施迷香,卯时前按时醒来,准时出现在平台。
人群中有个不怕死的弟子笑道:“何老今日真早。”
何老快速移到那人面前敲了一下脑门,便又快速移回众人面前,清清嗓子道:“今日继续教如何运气。梦丫头你不需学,我准你一天假。”
有人羡慕有人叹息,梦弥子在一片围观的目光中退到平台侧边,眼睁睁看着君洛洛跟着众弟子去华定院。
梦弥子长叹口气,摸了摸腰间的‘书’令,心念道:也好,今日就去藏书楼看看关于月宫的藏书。
藏书楼就在悬云峰上方,梦弥子片刻功夫便到了塔楼前,可她纵身跃下无光之时,并没有看到藏书楼,眼前被一团又黑又大的东西挡着。
鼾声震天,睡着的巨兽呼吸之间吹动长长的鬃毛,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嘴边的须冉和巨蟒般在空中游动。
是吞吞,他睡着的时候会变成双吞兽的模样。梦弥子看着眼前这团庞然大物,将后方的藏书楼挡得严严实实。
想来是时辰尚早,吞吞还没睡醒,梦弥子没了法子,只得坐到不远处的地上,传言若是吵醒睡着形态的双吞兽,至少得两个上尊才能把它收服,她可不能冒这个险,乖乖等着吧。
吞吞啊,你睡着和醒着的模样怎么会差这么多,你真的会和仙书上说的一样,吞食仙魔么?将他们吃了?
梦弥子喃喃心念,忽而似有一道凌厉的弧形灵力掠过耳畔,梦弥子一瞬间觉得这道灵力和当初推她上墨莲的有些相似,旋即站起身子寻找这道灵力的来处。
远处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可空无一人。
双吞兽被凌冽之风刺醒,铜铃般的黄色眼珠旋即盯住背对着它的梦弥子,忽而发出长长嘶鸣。
梦弥子吓得浑身一激灵,转身的瞬间看到双吞的巨尾横扫而来,她赶紧跳上无光佩剑躲闪,惊呼道:“吞吞,是我!”
可双吞兽毫无反应,四爪抓起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向梦弥子扑过来。
梦弥子几番躲闪,甚至想要逃出这个山峰,双吞兽围着她不停攻击,根本不给逃走的机会。梦弥子愈发害怕,从无光剑上纵身跳下,收回手中,脑中回忆起白无晔教的防身剑术。
她安慰着自己:弥子,别慌,坚持住,双吞兽醒来定会引起注意,再坚持会,一定会有人来救你。
哐!
双吞兽的巨爪甩上无光,梦弥子握着无光剑,被它硬生生向后甩了好几步。
她渐渐镇定下来,挥舞起无光剑,在双吞兽两只巨爪见不停躲闪。她虽无法伤双吞兽,它也抓不到她。
梦弥子从双吞兽的铜铃眼中看出愤怒,那样子分明是把她当成了敌人。
“孽畜!还不快收手!”嗓音幽幽而来,青光剑之上,白尘夜眉目紧锁,面露怒意。
“白尘夜,你去击晕双吞兽,我来镇定它的心绪。”刚巧赶来的不止白尘夜,还有陆霜儿,她凌空转身,寻了一个屋檐悄然坐下,过长的纱裙顺着屋檐淌下,一把琵琶便出现在她身前。
双吞兽和梦弥子的中间突然多出个白尘夜,双吞兽佝偻起背,转势攻向白尘夜,白尘夜在躲闪的须臾还能找准时机将手中的青光剑刺入双吞手的两爪,疼痛之下,它的动作似乎慢了些。
忽而,幽幽琵琶声传来,那一声短一声,急一阵缓一阵的弹奏,犹如尖针爬背,一层一层,密密麻麻。
双吞兽被琴音弄得头疼无比,愣怔在白尘夜面前,白尘夜旋即用青光剑比划结印,青色的结界全全笼罩双吞兽,愈发收缩之时,双吞兽的身影随着渐渐小去,最终变回一个昏迷了的小男孩。
白尘夜收回青光剑,淡淡道:“怎会突然以兽形醒来。”
屋檐上头的陆霜儿轻轻跃下,足尖触地,熏香阵起,她垂眸地上的吞吞:“双吞兽受了点轻伤,梦弥子你懂医理,留下来替他上些药。”
梦弥子作揖道:“多谢两位上尊救命之恩。”
“刚巧路过罢了,你要谢就谢白尘夜上尊,是他不放心才下来。”陆霜儿理了理自己的发丝,道:“走吧,君掌世还在大殿等着我们。”
“多谢白尘夜上尊。”梦弥子道谢,头一次离白尘夜如此近,她能赶到他身上和白无晔有着相似的气息:真是两兄弟,都给人一种冷冷淡淡不好接近之感。
白尘夜脸色莫名,幽潭般的眸子仍盯着面前的梦弥子:“你可知,双吞兽不会无故攻击仙人,它只吞魔,不得命令不会吞仙。”
陆霜儿似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白尘夜的意思是在说梦弥子身上有魔气。她亦垂眸,打量着面前的梦弥子:“我还以为是她打扰了双吞兽休息,双吞兽才性情大变。”
梦弥子被白尘夜的话怔住,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她是魔?
白尘夜见梦弥子一脸茫然,便道:“罢了,大约是我忧虑过多,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
语罢,白尘夜御剑离去,陆霜儿也跟着离开。
梦弥子摸不着头脑,见吞吞眉眼微动正要醒来,便赶了过去。
吞吞觉得浑身酸痛,醒来的时候被梦弥子抱在怀里,他抬起留着剑痕的双手,失落道:“弥子姐姐,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是啊,你闯祸了,跑去偷吃东西,被上尊逮了个正着。”梦弥子从腰间挂着的宝贝袋子里掏出止血药,从红萍一事后,她便决心随身携带一些简单的药物。
她给吞吞小心上药,还用头上的发带替他包扎好,末了,道:“今后记得睡前多吃点东西,实在不行呢,在身旁放点好吃的,万一再饿醒,也不至于乱跑。”
“谢谢弥子姐姐,吞吞记住了,今后都在身旁放点吃的再睡,不会再给仙界带来麻烦。”吞吞显然是不记得化成兽形后的事,他郑重其事点头。片刻后,又问:“弥子姐姐,你今日不用修学?怎么又来藏书楼?”
“今日何老给我放假,我来藏书楼看看书。”
吞吞这下连梦弥子的令牌都没有看,便放梦弥子进藏书楼。梦弥子大约是明白了,九重仙山的藏书楼大约是谁都可以进来,命双吞兽看守,只是为给双吞兽一个容身之所,毕竟它化成人形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化成兽形是个吞仙吞魔的仙兽,何来看守一说。
梦弥子顺着先前的路找到月宫藏书处,果真如白无晔所说,所有的书回来了。
如此多的书,她究竟该从哪一本上找线索。梦弥子一本本将它们拿下来,凑着从藏书楼正上方洒下的光辉,一本本翻阅。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她身旁的书越叠越多,越跌越高。
几乎都是记载的月宫琐事,她看书速度极快,很快只剩下最后一本。心中祈祷了下,还是打开了那本书。
然而那不是一本书,凭空而出的影像浮现在面前。
“爹,娘!”梦弥子蓦然激动,站直身子。
画面中的梦华正在和一团魔气说着什么,奈何没有声音,梦弥子无法知晓。她的心中无端害怕起来:爹怎么会和魔界有交涉?
画面翻转,梦华和若雨被整个仙界追杀,他们无路可退,最后跳下悬崖,没了身影。
梦弥子难以置信,反复将书合上又打开,可是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两段画面,再无别的信息。她不死心,跑去翻阅藏书楼正中的仙史,许久之后,果真在其中一页看到:月宫仙人私通魔族,从九紫霄跳落永荒,自尽以谢天下。
怎么会……
私通魔族,那是何等大罪,她的爹娘只是小小的月宫仙,没有理由去背负如此大罪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遑论若真是私通魔族,她是他们的孩子,仙界没有理由让她活到现在。
莫非,仙界之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还有孩子,梦弥子隐隐约约记得,她活了一百岁,爹娘从未让她离开过月宫,也从未带着她见过月宫之外的人。
越来越多的疑问,梦弥子不得解,她必须想办法去一趟月宫。
梦弥子脑中思绪万千,忽而觉得不妥,又去查了查九紫霄和永荒。书中映照出的九紫霄虽只有一臾,但和前些时候做的奇怪梦境中的景致太过相像。
手中翻阅,很快就找到了。
九紫霄,处在仙界与魔界交界,悬浮于永荒之上。不是一座山,也不是一个池,而是一条很长的仙魔尽陨之路。无论仙魔神兽,想成神者,需走完这条路,走到九紫霄尽头。然而仙界千百年,才能得到一位修为至高之人顺利走完,其余的,几乎没几步便跌落九紫霄,坠入永荒。
而永荒,隔开了仙界和魔界,仙魔二界想要攻打对方,都需绕过永荒。自然,拥有上神之躯者无法进入永荒,也只能从九紫霄退出来,如此便造就了永荒有进无出之名。
通魔,九紫霄,永荒……原本梦弥子只是想找到爹娘和晨曦,没想到事情变得愈发复杂,她开始坚信爹娘是被人构陷,并且一定还都活着。
还有方才双吞兽见到她的反应,以及白尘夜说的那句话,实在太奇怪了,似乎都在暗示着她是魔。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嘛?她可是一本正经的灵兔,奁生镜也照过,体内的灵丹还有那么多的上古灵力,怎么可能和魔有关。
不行,她一定要找机会回一趟月宫,九重仙山封了天径,就表示那里还留着线索。既然要去月宫,还得从九极上去。
“弥子姐姐,你在找关于月宫的事?”吞吞不知何时跟了进来。
梦弥子不想将吞吞卷进来,忙紧张道:“吞吞,你听好了,就当不知道我在找什么。”
吞吞倒是没太理解,不过还是答应了:“好,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不过藏书楼的书都是仙史管理,好一些不该被记录的事情,都会被清理,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果真如此……梦弥子心想着,看来看得去一趟医馆,配些厉害的迷药,迷晕了白无晔才能溜去月宫。
“多谢吞吞提醒,好了,我还有事要去忙,下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梦弥子说完便离开了,她要趁着有空赶紧研究迷药。
主峰。
大殿之内,君掌世威正端坐,身旁的三位上尊以及白无晔都已到齐,而殿中站了许多来自其他仙山的仙人。
“溪芸上尊,快请起。”君掌世命正跪着的溪芸起身。
溪芸起身作揖道:“尊首,白无晔上神,各位九重仙山的上尊。我溪芸仙山三百年前奉先辈们之命,镇守封印在山中的魔魇,便已料总有一日会出事,如今结界愈发削弱,三百年前的大难怕是要重新上演。”
此言一出,大殿中的议论更甚:“这可如何是好,如今的仙界,哪里再去寻三百年前修为那般高的四位上尊。”
“是啊,你说若是当年没出那等子事,至于让仙界一夜之间折损四位上尊!当年分明是可以一举将魔魇封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却落得个如今的局面。”
“如今的仙界,不是还有白无晔上神吗?”
“贤兄尚年轻,怕是有所不知,魔魇亦是上神之躯不死不灭,陈年上尊仙逝,纵使有白无晔,也无人能困住魔魇。”
“全因那事,鼎盛的仙界已去……”
“休得在我殿中喧哗!”君掌世一声呵斥,顿时鸦雀无声,他定定道:“魔魇尚未彻底醒来,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先辈们的结界尚在,君临天是我长兄,我必会对此事负责,对整个仙界负责。”
君临天的名号响起在大殿之中时,众人心中的惊慌减去不少。
真是一个负责任的九重仙山尊首。陈勾不禁笑了笑,从半躺着的姿态中起身,走下云台,对着君掌世作揖道:“陈勾愿听尊首安排,与仙界众人联手,共敌魔魇。”
九重仙山众上尊中,君掌世最看不惯的便是陈勾,可陈勾偏偏每次都帮着他,令他心生厌恶却无法寻得一个正当的理由避着陈勾。
陆霜儿道:“我也要去溪芸山看看。”
白尘夜道:“我也去?”
白无晔没有回应,但他必然也会去,君掌世没有问他。
溪芸上尊感激道:“多谢各位上尊。”
君掌世的修为虽远不及他的兄长君临天,但君临天的威望仍在,由他管理九重仙山,引领仙界最为合适。在得到九重仙山相助之后,大殿上其他仙山的仙人们也纷纷表示要一同前往溪芸山,尽自己的一份力去相助。
溪芸山。
众人愈发靠近溪芸山后方的结界,身周就被越来越多溢出来的魔气包裹,一些修为尚浅的无法再前行,只能在远处看着。
“溪芸山怎么会变成这样。”白无晔环顾四周,结界外到处爬着血蛭,溢出的魔气环绕结界,所过之处草木尽枯,空气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震惊打击,君掌世竟有些站立不稳,魔魇仅仅是有苏醒的迹象,就已将先辈们的结界削弱至此地步。
溪芸上尊面露担忧道:“也就近几日之间,情况突然变得愈发糟糕,弟子们已经尽力去加固结界,可丝毫不起作用。”
“众仙随我结印!”君掌世一声令下,众人便快速将结界围了起来,整齐划一画起封魔印。
白无晔并没有加入队列中,他绕走在结界四周,目光搜索,似是在找着什么。片刻之后,果真在光影之下寻到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他站到了缝隙前,缓缓画起封魔印。
忽而他的眸色渐沉,意识离体。
白无晔的衣袍在气流冲撞中哗哗飞舞,握在手中的佩剑闪着寒光,周围漂浮着的魔气远远避开。
偌大的结界内还有一层阵法,魔魇被束缚在阵法内看不真切容貌,半睡半醒之间,空洞压抑的声音从黑色中传出:“白无晔,好久不见……”
白无晔嗓音凌冽,警告道:“魔魇,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冲出结界。”语罢,白无晔收剑胸前,银色的剑影在挥舞中形成扇形,他踏着极快难以看清的幻步逼近。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白无晔将佩剑刺入结界内的魔魇胸膛,魔魇痛苦嘶叫着,扭曲着:“这算什么,白无晔!是你自己给了我生路,你咎由自取!你杀不死我……杀不死我!”
魔魇发出疯狂的笑声,而后渐渐停止躁动,暂时安静下来。
“成功了!”随着一位仙人呼喊,结界内的魔魇渐渐睡去。
白无晔猛然抽回意识,运气平复心神,可运气的须臾,他蓦然察觉体内的灵丹有了一丝裂痕,站立不稳的身子不慎向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魔魇明明离伏矢魄这么远,琉璃泪怎么会有反应?
君掌世复细细检查了一遍结界,终于舒了口气,道:“溪芸上尊,我会加派九重仙山的弟子一同看守结界,若再有异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出去。魔魇乃是整个仙界之敌,所有人责无旁贷。”
“是,溪芸仙山定当全力看守结界。”溪芸上尊作揖送别众人,他回望结界,总觉得面前这个结界,还会再次动荡。
仙界再次回到暂时的太平之中。
白无晔憋着口气回到九极,将竹门关上后便坐到凳上。他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猛然呛出口鲜血。
他怔怔看着地上那摊血,若有所思,渐渐地视线愈发模糊,倏然从凳子上倒了下去……
“白无晔!”
晨曦将巧赶来,在白无晔落地的前一刻将他托住,随后又将他拖回床榻上。晨曦运气帮白无晔恢复心神,片刻之后,白无晔缓缓睁了眼。
晨曦急道:“去一趟溪芸山,你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
白无晔的唇色极淡,他轻声道:“无碍,伤在灵丹上,无人察觉。”
“什么叫无碍?灵丹上的伤胜过千百道剑伤,你到底去做什么了?封魔用得着如此拼命,那么多上尊都在,你瞎起劲冲在前头做什么,你不好好惜命,你死了,谁替我复仇?”
白无晔忽而一笑:“你急了。”
晨曦慌忙否定:“我没有。”随后又道:“今日弥子去了藏书楼,还不慎惊醒双吞兽,幸好白尘夜和陆霜儿路过救了她,不然我就得出手了。”
“你说什么。”白无晔将自己撑坐起来:“弥子有没有受伤?”
晨曦道:“她没事,还查到当年月宫发生之事。她看到梦华上仙通魔的景象,知道她的爹娘都坠入永荒,生死未卜。不过我担心弥子她不会善罢甘休,她不会相信自己爹娘通魔。”
白无晔微微思索:“她自然不会相信,不过她的线索到此便断了,仙界不会隐瞒月宫发生之事,可弥族发生之事,谁还敢提?我心里有数,会护好她。”
“唯愿正如你所言,她的一生能够平平安安。”晨曦突然起身,从袖中拿出琉璃折扇。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左手,结印落于扇面,便有幽幽紫色烟雾飘出,白无晔的床榻蓦然出现一道结界。
晨曦道:“这道结界两个时辰后会自行散去,你好好休息,在灵力恢复之前别离开九极,我继续去盯着辛宁峰那边。”
白无晔缓缓闭眼休憩,也没有打算离开九极。灵丹上的伤确实不容小觑,他需好好静养几日。
夜幕渐渐落下。
入夜后的九极静得出奇,能清晰听到院落中的流水声。
梦弥子白日里积压了一肚子的疑惑,入夜后还是偷偷从悬云峰溜走,往九极飞去。只不过这次何老没有中迷香,他夜半起身时,刚好看到梦弥子御剑离去,心下便存了个疑惑。
守着院落门的两个弟子已然入睡,梦弥子故意用叶子挠了挠,他们毫无醒过来的意思,还将叶子当做飞虫挥赶。
梦弥子无奈了一句:“白无晔怎么会收这两个人当弟子,和上神气质相差太多。”
她将叶子扔下,便往院落内走,今夜的九极格外安静,她在院落绕了一圈都没看到白无晔:莫非这个夜猫子睡了?
好奇之下,梦弥子推开落地竹门,空旷的屋内,九折画屏挡住视线。
她轻声试探:“白无晔?你在吗?”
无人应答。
梦弥子蹑手蹑脚绕过画屏,看到白无晔半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呼吸均匀。
真的睡着了。
梦弥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替他轻轻松开发髻,瞬间如瀑布般的墨发顺着白衣淌下,又犹如银河,洒在浩瀚白昼,衬着夜晚的零星月光,好看得不像话。
梦弥子深吸口气,用手托着白无晔的后背,让他缓缓躺下。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感觉自己的心跳愈发清晰,心中想着:原来你也会累,本来还想追问你月宫的事情,就先饶过你吧,下次再来找你。
方想着离开,落在床榻边的手却被白无晔抓住了。梦弥子猛地坐回了床榻上。她惊慌中回头,竟看到白无晔睁开了眼,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白无晔淡淡道:“你把我吵醒了。”
四目相视,身周又是那么得安静。
梦弥子竟不好意思起来:“你放开我……”
可白无晔并不想松手,嗓音中带着几分疲惫:“不许走,哄我睡觉。”
梦弥子当真以为自己听错了,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指着自己,似是在问着:你让我哄你睡觉?
白无晔坚定道:“不愿意么?”
“我没……不……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哄。”梦弥子在白泽灵池生活了两百年,只有晨曦哄她睡觉的份,她可从来没哄过别人,遑论……还是个大男人。
白无晔轻轻喘息着:“你只需坐在我旁边便可。”他缓缓闭上眼,体内灵丹碎裂带来的痛楚,入夜后更甚了,他好不容易睡着,却被不知情的梦弥子摆弄醒。
梦弥子觉得尴尬得很,想了想后,道:“那我跟你讲个笑话吧。白泽灵池里生活着一只小白兔,一日她蹦蹦跳跳到馒头店,问:‘小二,你有没有一百个馒头?’小二道:‘啊,抱歉,没有那么多。’‘这样啊…’小白兔垂头丧气地走了。第二日,小白兔蹦蹦跳跳到馒头店:‘小二,有没有一百个馒头?’小二道:‘实在抱歉,还是没有。’‘这样啊…’小白兔又垂头丧气地走了。第三日,小白兔蹦蹦跳跳到馒头店:‘小二,有没有一百个馒头?’‘小二高兴的说:‘有了,有了,今日有一百个馒头了!’小白兔掏出钱:‘太好了,老板!我买两个……’怎么样,好笑吗?”
白无晔却道:“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也不给点面子,我可是头回跟别人讲笑话。”梦弥子噘着嘴,觉得有失脸面。
“好,配合你一下。”白无晔嗓音淡淡。
梦弥子垂眸,看到白无晔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可唇色极淡,少了生气。忽而察觉到异样,问道:“白无晔,你是不是受伤了?”
梦弥子旋即用左手给白无晔把脉,感觉到脉搏微弱跳动,便更慌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伤口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她想掀起被子,却被白无晔一个转身,束缚住了双手。
白无晔定定道:“我身上没有伤,你想看什么?”
“难道不是皮肉伤?”梦弥子挣扎,想要挣脱白无晔的束缚,可他虽然病了,力气仍大得很。
“是内伤,已经无碍了,只需静养几日。”白无晔睁着眼,面上的笑容更明显了:“簪子你戴着很好看。”
梦弥子低下了头,尽量避免白无晔的目光,有那么瞬间,她想问白无晔是不是喜欢她,可话到了嘴边,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后来看着白无晔再次缓缓闭上眼,便不打算问了。
无奈双手依旧被他紧紧握着,梦弥子不得不找个舒适的姿势,蹲坐到白无晔床榻旁,将头枕在床榻上休息。能怎么办呢,他不放她走。
夜深人静,月光皎皎,院落中点点荧光,阵阵木槿花香。
晨曦纵身跃下浮云,他依旧放心不下白无晔的身子状况,待到陈勾入睡后,从医馆偷了点补药,便回到九极。
“白无晔,你睡了吗?”
人未到,音先至。晨曦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屋内,忽而就掉落手中端着的药罐子。
哐当。
碎裂声响。
梦弥子怔怔盯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地开口——
“……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