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也就是时蕊师父仙去的第七日,时蕊才从殿中出来,慕连一眼便看见她从屋内出来,连忙上前:“夫人!”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后面的话,他便再也问不出口了。
时蕊没有理他,行尸走肉般地离开了辛梓府,慕连怕她想不开,连忙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他便跟着走一步,一步步走到南天门的时候,时蕊说道:“我要回青松庙,给我师父做一个衣冠冢!”
慕连道:“我送你回去!”然后走近抱起她,便乘云驾雾地去了青松庙前,时蕊推开门,望着无比熟悉的院落,此刻却变得越来越陌生,就好像千百遍地重复写同一个字,然后写着写着就不认识那个字了。
时蕊看着那屋中的石凳、琴室的古琴、正殿的佛祖金身,无一不想起当年她与师父相处的片段,她进了雪寂的屋中,收拾了几件他常穿的衣服,慕连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时蕊冷声道:“慕连,你别跟着我了,你先回去吧!”
慕连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因为你师父将他的心给了我?”
时蕊将衣服往床榻上一扔道:“你明明知道还问,你是不是就是要戳我的心?”
慕连走近她,难得正经地说道:“你若是不高兴,我如今便将这命还你就是!”
“你拿什么还?你要将师父这心剖出来吗?你剖出来他也不会回来了!”时蕊吼道。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时蕊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转身背对着他道:“抱歉,我最近这脾气有点暴躁,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了好吗?”
慕连不再说话,但是心里明白她的意思,他跟她因为时青松的自作主张,再也回不去了,他若是知道如今跟她是这样的关系,还不如死了干净!
“这衣冠冢,我不曾弄过,你帮忙给我师父立一个衣冠冢吧,就将他最喜欢的古琴和日常常用的东西一道葬下!”时蕊转身对他说道。
“好,我一定将这事办妥!”慕连看着她,心中波澜顿生。
“办完以后,你便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守着我师父!”时蕊道。
慕连没再反驳她,只道了声:“好!你若是何时需要我的帮助,尽管来找我!”
时蕊跪坐在正殿的蒲团上,佛祖的金身砌了一半,她其实都还没缓过劲来,怎么突然师父就走了,就化作一道烟消散了,她至今都觉着这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原来人死之时,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动静,就在一瞬间,就在你想不到的一刹那,突然就从生到死,原来师父念的“菩萨众生皆是幻化,幻化灭故,无取证者”是真的,没有一丝痕迹,幻化去了,什么也就不见了。
慕连此时走了进来:“夫人,今日是你师父的头七,照理来说,是要为他做一顿饭的!到时候你再回避,让他吃了这顿饭好上路!”
时蕊道:“知道了!”她捏着三根香,点燃后,轻扇了两下,然后插入香炉中:“师父,我去给你做红烧肉吧!我知道你不吃,但是我就是想给你做这道菜,其实我还偷偷学着做了几道菜,准备给你做的,可惜后来世事变迁,再没有机会给你做饭了!”
她便坐船渡过落水湖,去山下买肉去了,慕连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她,只得化作水顺流而下。
到了山下,又见着汤大娘,她便想起当初师父说要捡结香送给汤大娘的事,便跟汤大娘问好,汤大娘道:“呀,小蕊儿,好久没见你了!你师父呢?”
时蕊被她这一问,喉头彻底哽住说不出话来,身后跟着的慕连出现道:“汤大娘是吧?我是时蕊的夫君!”
汤大娘马上忘记了问雪寂的事儿:“早听说小蕊儿嫁了位如意郎君,如今看来果然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啊!”
“你们下山来做什么?”汤大娘追问道。
“夫人想吃红烧肉了,就说来买点肉回去做!”慕连赶紧解释。
汤大娘道:“是呀,小蕊儿最爱吃那红烧肉了,以前他师父经常下山来给她买肉呢!你是不知道……”
话还未说完,慕连便打断道:“汤大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还赶着回去呢!”
“哎,瞧我这人,就是话多,你们去吧!再晚就要收摊了!”
慕连拉着时蕊离开了汤大娘的盘问,就去肉铺买肉,他在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自然不会挑肉,时蕊翻找了一下,就买了一块五花肉,还买了一些新鲜的果蔬。
时蕊道:“刚才谢谢你!”
慕连道:“夫人跟我客气什么,我看你那爱哭鼻子的样子,便知道你若是受人盘问,必定说不出话来,这才跟着你下了山!”
时蕊晚上做了好些菜摆在桌上,慕连道:“按理来说,我们是要避开的,民间的说法是若是走了的人进屋见到了亲人,便舍不得离开,没**回转世了!”
时蕊念头一转道:“可是我想见师父最后一面!”
慕连道:“夫人,你不会是想在这里等吧?你不害怕吗?再说这只是民间的说法。”
“他是我师父啊,难道还会伤害我吗?我想试一试!”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承受不住,后面的话时蕊没有说出来。
“若是你真怕我出什么事,就在门外等着好了,有什么事我便出声唤你!”说完,时蕊便将慕连赶了出去,她一个人坐在后院中,等着雪寂出现。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时蕊坐在椅子上等雪寂,她望着黑尽的天空,星星开始出现,可是等了一刻两刻三刻,菜都凉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她不甘心,还是坐在原地等,但是还是什么也没有,直到慕连进来,看见时蕊愣着神地坐在椅子上:“夫人,别等了!”
时蕊看着他,眼泪一瞬间便滚落下来:“我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他为什么不肯来?”慕连将她抱进怀里:“这只是民间的说法,未必真的可信,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时蕊哭得凄凄惨惨,她以为师父还会出现在她面前,再一次叫她“蕊儿”,可是到底是走了,连魂魄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