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楼里的时候,露霖正在焦急地等着两人:“时姑娘,慕连神君,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时蕊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俩都是大人了,哪里用担心,你看你这么小小个,才是要多睡觉,去休息吧!”
露霖道:“我去给你们打水!”说着就要去后厨。
慕连道:“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夫人!”
露霖听到这话才停下脚步:“好!”
慕连去打了水,伺候时蕊洗漱了,自己再收拾了一下,叫小二添了炭火,两人这才躺下。
时蕊这些年一直被慕连伺候着,她都已经习惯了慕连在身旁安排一切,仿佛有他在就很安心,但是此刻她能感觉到慕连有心事。
黑暗中,慕连抱着时蕊,时蕊枕在他肩上:“你今天怎么了?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慕连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今天这事儿!”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过去我们总是经过一个地方,为那里的百姓驱除妖邪,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人一生也遇不到半个鬼,但是像那老妇人的情况却不是一家的情况,许多家庭都面临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有些难受,我们并不能拯救他们离开这样的环境,还会因为我们是神仙的身份而忌惮几分,就好比那时候见到那小女孩儿被撞了后脑勺倒在血泊里,我首先想的不是救她,而是我如果这样贸然救她,到时候跟地府的鬼差就难以交代,这种感觉突然让我觉得有些无力!”
时蕊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过去他可是从来不会管这些的人,他只图自己开心,只有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才会去做,而如今他居然渐渐开始体会到许多很微妙的感情,难道是师父的那颗心在影响他吗?
有个词叫“慈悲”,看到的时候好像能理解它的意思,不过一细想这个词就好像不太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此刻,听到慕连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觉得他似乎有了慈悲之心!
时蕊抚摸着他的眉眼:“别难受了,我们做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好了,不必如此难过!”
慕连心有戚戚,难以入睡。
时蕊又道:“慕连,你听说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吗?”
“略有耳闻!”
时蕊道:“我是听我师父说过这故事,佛祖舍身割肉喂鹰成就了他今日的佛法庄严,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佛祖,人心总还是自私自利的,他们为了不舍得自己的丝毫利益,别谈为了众生,他们连家人朋友都可以舍弃,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保这世间安宁循环,不让妖魔为害众生,但是诸行无常,有漏皆苦,这也是佛祖说的!人生来有六根,六根不清净,自然会生出许多愁苦,这些我们改变不了!今日见他有苦,明日见他有愁,这么多人有这么多的诉求,佛祖也不是每一个都听的,你也不用以此自苦!”
慕连苦笑:“我如今是越活越回去,居然让你一个小丫头来安慰我,白活了!”
时蕊用手拍了拍他的背:“你也不必伤怀,毕竟逢魔君曾经还夸过我玲珑剔透呢!你这个缺心眼的自然不会明白心思通透的好处了!”
这话说得着实欠揍,若是往常他一定会反驳回去:你既然如此玲珑剔透,为何对你师父的死如此耿耿于怀?你既然如此玲珑剔透,如今又为何要踏遍人间,为众生解忧,也要为佛祖塑佛像金身?你既然如此玲珑剔透,为何看不懂我这颗真心?
可是这些话他一句都不能说,他只能烂在肚子里,不仅不能说,还得用帛布裹了,装在匣子里,深埋在心底,如今她虽是越来越信赖他,可是她心中仍然存了一人,这个人还不能轻易触碰,是她心头永远的伤!这样思索起来,他更是难以入睡了!
他笑了笑,道:“睡吧!”
时蕊还在想他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居然不与她唇枪舌剑了,但是想到今日他见到的一切,又觉得可以理解,于是她也道了声:“晚安!”
慕连吻了吻她的眉心:“晚安!”
没过多久,时蕊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慕连轻笑,果然,这小丫头一下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商量着给那老妇人去裁缝铺扯两床被子,准备去给老妇人送去,还给老人带了一些吃的过去。
等两人去了以后,敲了敲门,马上有人应了:“谁啊?”
“老人家,是我们,昨晚来过的!”时蕊答道。
就听见那老人说着:“稍等一下!马上来!”
老人一开门,就看见被埋在被子里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的慕连:“神君啊,你们怎么大白天也能出来吗?”
时蕊噗嗤笑了:“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鬼,见不得太阳!”
老人笑着打自己的嘴:“哎呀,瞧我这张嘴,不会说话,快请进吧!”
慕连将东西拿进屋里,老人一直笑盈盈地的,说道:“哎哟,你们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
时蕊有些好笑,这些老人就是这样,明明喜欢得不行,还要先拒绝一番,然后再收下,好像这样才能更加心安理得一些,不过她也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反而觉得很可爱。
时蕊笑着道:“老人家,我们不放心你嘛,昨晚那样的情况,我们也担心啊,就过来看看,你家闺女怎么样了?”
进了屋子,才看到床上躺着的小女孩儿睁开了眼,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眼睛滴溜溜地圆,看起来怪机灵的,老妇人连忙介绍:“寻儿,这就是昨晚救你的两位神仙,要不是他们啊,你昨晚可就去见阎王爷了!”
那女孩儿连忙起身,就要来拜两人,时蕊忙拉着她:“不用道谢!你本就命不该绝,我们只是顺道的事儿!”
慕连将那两床棉被放在那颤巍巍的椅子上,时蕊又开始介绍:“这个呢,是我们今早去给你们买的棉被,看你们这棉被也盖了挺久了,这天气不能御寒,这还有一些吃的,都是早上才买的!”
老妇人又是连声道谢:“哎呀,谢谢了!你看家里也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老婆子我也不顶用了,平日里都是我闺女照顾我,今日她病了,我也没法给你们烧水!”
慕连道:“不必忙了,我们反正很快就走了!”
那叫寻儿的丫头就盯着两人看,半晌才说了一句:“你们真是神仙吗?”
“嗯,怎么了?”时蕊好奇她为什么有此一问。
“那你们能不能把我哥杀了?”那丫头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深深的恨意,老妇人一听变了脸色:“寻儿,你在说什么呢!”
那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们了,我哥他连我娘的救命钱都要拿去赌,若是没有他,日子可能还要好过一些!”
这话说得,时蕊一时也接不上话来,这一刻她也感受到了慕连所说的无力感,她设身处地地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瘸了腿的娘亲和喝了酒就打人的哥哥,她可能也会感到绝望,自己虽然没有爹娘在身边,但是待着师父身边,真是一点苦也没受过,享受着他的呵护,后来,又有身边这人的照顾,比起地上这女孩子,她要幸运多了。
慕连去扶她起来:“忍一忍总会过去的,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得太久的!你别做什么傻事,你娘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那丫头抬头望着他,眼底波涛汹涌,她明白,她知道,她懂得,她的娘亲只能依靠她,否则她早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这样绝望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会有希望的,早晚有一天,只要不放弃!”慕连如是安慰她,他知道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不能真的将她哥给杀了,人间的运作自有它的规律,善恶有报,纵然今生无缘,到了冥界,自有阎王的生死簿断清今世功过!
这时,听见外面闹哄哄的,有人在门外喊道:“王大娘在家吗?”
那老妇人一听这动静,马上应道:“在家!谁啊?”
时蕊站在门边看着外面,只见一个身着衙役衣服的男子探进头来:“王大娘,可能需要你出来一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从来不干坏事儿的!”
那衙役道:“不是这事,你先出来吧!”
慕连就搀扶着王大娘跨出门去,只见外面一堆人围成一圈,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但大家都隔得挺远的,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王大娘出来,有人立马让到一边,王大娘看到一床白布盖着个什么东西,她的脑子里像一根弦一样崩地一声断了,她不敢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慕连搀扶着走近那白布,时蕊随后出来,看到那白布也吓了一跳,白布裹身,这是有人死了啊!
那衙役看王大娘走近了:“王大娘,你做好心理准备啊!”还没等王大娘建设好心理,他一下子就把白布掀开,周围的人立马离得远远的,“王大娘,这是您家儿子吗?”
王大娘一瞬间扑到那男子身旁,便开始放声大哭起来,时蕊看了一眼,此人正是昨晚那游手好闲、抢夺亲人钱财的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