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貊庠只是轻笑了一下,还未从地上爬起来,桀茗便已然将刀划过她的眼前,若不是反应快,此刻就该被削掉了一半脑袋。
貊庠召回还插在千阶祭坛上的飞月,一刀就将再次袭击她的桀茗挥退整整一米开外,适才站起身,看向那七十二根石柱之中越出来的七十二位红袍赤眼之人,顿时恍然大悟,她脸上荡着笑意,衬着明艳的一张脸,像是绚丽的罂粟:“相比起七十二魔神,这会儿你还能记得起我,该是为了死在我手上的抒衡吧!”
她顿了顿,若有所思:“但是可惜,实在可惜,十色业火,七十二魔神,不管是哪个,此间谁都活不了,你又何必这么着急呢,或许等死,无疑会是个好选择。”
寄染手中握着剑,看向貊庠的眸中盛满了挣扎,犹豫之后,她还是将剑对向了她,“可三界到底是无辜的,回头吧!”
“她已经回不了头,冥王殿下,她杀了帝女,也害了这三界苍生。”
被貊庠一刀划退数步的桀茗欲要向她举剑,可身边围上来的暗兵,根本没有给他动手的机会,他像是失去抗力的羔羊被拖下了狼群,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貊庠面无表情的转过落在桀茗身上的目光,向寄染接近,眸中含着戏谑的笑意,“又是这句话,寄染,你难道没有看到头顶上的十色业火,以及那七十二魔神吗?”
“那又如何呢,貊庠。”寄染一剑截住她继续靠近,眼中的挣扎开始变得具象化,从口中一吐为快,她吼道:“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坏人,可为什么要逼自己,纵然南戎有怨,可此间三界生灵涂炭,你所做的一切便都没有了理由。”
“为什么,你不想想你的温蕴,以及甘愿为你消失三界,再也回不来的将别。”
貊庠手中执着飞月,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句,她望着寄染,戏谑的笑意凝固在眼中还未化开,喃喃的问:“你说什么?”
寄染偏过头看向不知几时已然围困在她身边的暗兵以及一位披着红袍赤着眼睛的魔神,勾出一抹凄凉的笑,自言自语:“能到此间之境,你怎会想着他们,我竟忘了,你早已不是貊庠,而是整个南戎亡灵们怨气的载体。”
闻言,貊庠哑然,看向人群中力战群魔的贺槿,那道墨色的身影落在她的眸中再也抑制不住,溢出一丝无助:“可唯独我救不了他。”
寄染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你分明可以,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南戎,非要与谭青一起做出这种逆天恶行!”
“寄染,到此为止吧!”貊庠闭了下眼睫,望向她阴郁带着审判的脸,貌似再也没有先前停留在她记忆里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的豁达样子,心中有了对苍生的怜悯,她的表情也难得认真起来:“南戎是我的底线,任何人都不配要我放下南戎的资格,如今苍生罹难,三界受劫,这是你们该得到的报应。”
“温蕴也好,将别也罢,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不管他们做什么,那是他们的选择,我没有要求他们非要为我做什么。”
寄染眸中轻颤,泪水在十色业火的光芒下闪过金泽,她握紧手中长剑,旋身一转,将围上来的暗兵及魔神竭力退离一米之外,一剑刺向貊庠,没有一分犹豫,她知道,她已经回不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然而貊庠却连躲避的意识都没有,闪过红色雾气的眸中只能看得到杀戮,她横着手中飞月抵住寄染袭来的剑尖儿。
手腕一转,飞月的刀身直接将她震开数米外,随后而至的魔神与暗兵便将其团团困在中间,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而网中之人尽管任何挣扎,也收效甚微。
貊庠身后,执明划出的安全之地也缩的越来越小,甚至几近溃败,而堆在外围地上的尸体已经无法再下脚,那些血液从伤口中流出继而汇出细细的河水来,流淌过土地表层,可却渗透不下去内里。
大虞臣民躲在暂时安全之地,可他们已然无法再堂而皇之的接受保护,因为每一个倒下的尸体,不管是何身份,都是为了他们而献出性命。
愚昧的信任以及纵容国师,他们确实是如此,可是比起愚昧他们无非只是怕在那来势汹汹的时疫里丢去性命。
可是此间,相比起性命,他们更看重的则是他们的国家和血脉的存亡,继而此间面对那些恶魔一般的怪物,厮杀着他们的同袍,他们的恐惧慢慢变成愤怒。
一个两个捡起地上尸体还在紧握的刀剑,开始冲出那濒临破势的安全之地,与三界战士们战与一起,而他们的君主,被他们背叛此刻却还为他们的生死而战。
百里奚与赫连城合力斩杀一位魔神,回头却是看见身后那些涌过来的万民,手中紧握着是无数倒下尸体们的刀剑。
一刹那,他的心悲凉到极致,痛的他几近无法呼吸,他知道他保护不了他的子民,而他们也亦不愿坐以待毙,那么便一起涌向死亡吧,如果这是既定的结局,至少此间忠义不愧于天地,不愧于大虞。
赫连城的三十万大军已经折损大半,他一剑截住一排暗兵,旋身一转,剑尖儿便如数划过他们的头颅,将他们再生不死的能力彻底粉碎,而头颅就是弱点。
紧着,他快速摸到百里奚身后,替他挡去围上的一片暗兵,染血的眉目之间,那冷硬的神情若如坚冰:“他们也算有些良心,能为这个国家豁出性命。”
百里奚杀退前方的魔神及其暗兵,微微勾唇,溢出一丝敬佩,“也多谢大晋军队为人间安宁折损此间之地。”
赫连城此间正背对着百里奚,可却勾起的唇角溢出一抹傲然,“你也不赖,大虞臣民也毅然勇敢。”
说着,两人便再次被暗兵及魔神合围,那密集的暗色之间,约莫只能得见一丝两片的刀光闪出掠影。
执明执一剑,加以神力挥灭周遭十位魔神,而本是半身修为,如今绞杀十位魔神,便已是强弩之末,五脏六腑窜动的气息,逆向八经神脉,他将剑抵在地面,勉强稳住踉跄的身躯,可回头便看见大虞臣民拿起了兵器反抗,可却如是萤蛾扑火,无一生还。
白惊惊在无数暗兵撒下的网中撕裂出一条血路,翻身越上千阶祭坛之上,提着濯鄞剑划过祭坛的地面,火花一路飞溅,而一身青衣,早已伤痕累累。
谭青立在千阶祭坛的中央,身后是矗立高耸出祭坛的十根石柱,玄铁锁链无风自动,发出一声又一声异响,他长身玉立,一身赤火色的氅衣,似乎将他拢进火焰里一样。
白惊惊踏过尸体,提起濯鄞剑向他大力挥出,刹那间祭坛之上的风速席卷。
剑锋迎面而来,谭青面无表情,只一个眼神便将白惊惊连人带剑打飞出去老远,重重的摔在地上,且滚出去好几米台阶之下。
白惊惊口中喷出一口血,拄着长剑半跪起身,她咬牙紧紧盯着谭青,眸中倏忽闪过一道惧意,她竟连一招也对付不过,他很强。
谭青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低低的哼了一声:“濯鄞剑,你还配不上。”
与此同时,凭借一己之力斩杀二十五位魔神的夏衍,此间已经浑身是血,眼中晕染着血色几近看不清他的眼瞳原本的漆黑色,越过白惊惊,手中浮生剑直指谭青。
站在千阶祭坛之上的谭青,眼中一片沉寂,像是不甚流动的水,他亦提起剑一步一步接近夏衍,身后是天雷滚滚,落在地上便击出一道口子,在空中扬成粉末,荡起一片烟雾,眼中红芒隐射,而心里想着的,是如何将眼前碍眼的男人杀死!
空中十色业火越凝越盛,落下飞火,雷电之中,两道身影,一赤一青,厮杀在一起,肆虐的神力耀得十色业火晃动,那飞火更甚溅落地面,剑芒相接,铿然欲聋。
白惊惊抬眸,眼中溢出十色业火的一片赤红,她握紧了濯鄞剑,而颇有力揭之预兆的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可眼前又是数不尽的暗兵将她围在其中,她咬牙挥动手中濯鄞剑,血从她身上刺穿的伤口中喷涌而出,落在千阶祭坛上堆积的石砖之上,血气像是蹿进沙里的鳗鱼一样渗入砖石。
貊庠提剑注视着千阶祭坛上缠斗的夏衍与谭青二人,身后是不断汇聚成河的鲜血,以及不断倒下的尸体,而那血几近流到了她的脚下。
曳岚斩杀一位魔神,可几近耗损掉性命,她踉跄的拄着剑,才未匍匐与地面,她眼中是灌入的鲜血,她沉默的看向貊庠的背影,从衣袖中伸出半截断臂,像是要抓住什么,可却只是接触到十色业火烧灼的空气。
归墟帝君看到曳岚身后的暗兵举起了刀,他一步涌向她,伸手推开她之际,却生生挨了一刀,直至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忍着那刀,折身便捏碎了那暗兵的头颅,决然用尽全力斩杀又围上来的两位魔神后便半跪在了地上,神力从他的伤口中外溢。
曳岚被推至一旁,却也是倒在了地上,口中不断涌出来血迹,浸湿了她枯色的衣襟,她望着那道蓝色的身影,扯出一抹浅淡的冷笑:“曲靖,我不欠你!”
归墟帝君听到曲靖两字,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的归墟,而那紫衣的女子与众人之前斩断右手,对着他决绝的说着那一句,“曲靖,我不欠你!”
他挣扎着向曳岚伸出手,眸色里的泪光映衬着十色业火的光芒,瞧不出情绪,可表情里尽是绝望,而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就连停在半空的手也软了下来。
曳岚直直看着归墟帝君,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她永远也忘不掉记忆里依旧是他抱着怀里本就该死去的女子,逼她生生斩断了左臂以偿命。
白及惊惧父帝竟为巫神曳岚挡刀,分心之时竟被魔神当胸一刀。曳岚从地上爬起来,一剑截住那魔神再次袭来的刀锋,救下了白及,而翁乱的内息让她吐出压在胸腔里的血液,跪倒在了地上。
白及接住巫神曳岚,却是被她口中的血迹染红了白色的衣衫,而他转过脸看向他的父帝之时,而他已然闭上了眼睛,身躯赫然倒在血色的土壤之上,在他眼前像是殿宇一样轰然倒塌。
紧随其后,白及被无数暗兵的刀刺穿身躯,而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曳岚,尚有一丝生息,可意识已经不受控制,变得模糊起来。
贺槿以一己之力斩杀三十一位魔神,没错是剩余的所有魔神,而身后已然是一片倒伏在地的累累尸体,以及那些杀不尽的暗兵,他将剑尖儿拄在地面,才得以稳住身形,不至于倒下去,而眼前是十色业火不断从穹苍落下飞火,却被地上成河的鲜血迅速湮灭。
青女无数次从尸体堆里爬起又跌落,浑身都是血迹,她咬牙最后一次爬起来,仿佛再次倒下便是尸体,而她仅仅提着一口气,便持剑对向貊庠,脚下已然站不稳,可眼神依旧轻蔑,“你做到了,满意吗?”
貊庠回眸,淡漠的看向青女,理智的扯出一抹淡笑,回敬她道:“自然是满意。”
话落,不待青女提剑,貊庠只是动了动手指便将她震飞一丈,重重摔落在尸体堆里的青女,不可置信的眼中,露出一丝两片暗伤,那是出于对苍生的怜悯。
执明从尸体堆里爬起来,却已然站不住,他半跪在地面,唇角溢出血迹,眼中是十色业火的焚烧威力几近要吞噬整个苍生。
貊庠身侧的雷电从长空之上蔓延下来,而十色业火的光芒几近烧灼万物,就连依旧从天地之间涌出的暗兵也低不住那灼烧的温度,纷纷化作了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弥漫在千阶祭坛的周围。
只听得一声巨响,夏衍从天上坠落下来,手中的浮生剑几乎插进地面,他伸手捂着胸口,强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瞳孔里全是血色的光芒,浑身都是血污。
然而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却好似没有知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而杀掉谭青是他唯一要做到的事情,挣扎着将浮生剑从地面抽出,勉强的站起身,而他身后就是持剑而立的貊庠。
稳稳站在千阶祭坛上的谭青,俯视千阶祭坛之下除了貊庠与夏衍及贺槿外,再无一人可站的起来。
不多时,他从千阶祭坛上下来,身形缓缓从尸体堆里向三人走来,眸中的墨色像是谭中的深水,面容阴柔清冷,犹若寒玉雕琢一般,他缓步接近,赤色氅衣的下摆拖过地面上的血迹,残忍的勾起笑意,眸中含着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