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举剑截住谭青继续靠近,青色的衣摆随着十色业火烧灼而起的赤色焰风猎猎作响,他目光死死盯着他,神情冷冽且专注。
“今日你定会死!”
谭青止住笑,阴柔清冷的眉间,环顾四方堆积如山的尸体,以及尚有几丝残息的神明,以及那被尸体堆积所爬不起来的百里奚,他卷曲的睫毛一眨,漂亮的碧色眼瞳闪过狡黠的光,而鼻息间尽是血腥,他挑眉一笑,云淡风轻道:“可惜我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不防可以试试!”夏衍眸色闪过一抹凛冽,浓密的长睫搭在眼窝深处,在苍白染血的脸颊上投下两片暗色的剪映,掩得眸中情绪深的让人无法窥探,而他手腕一转,浮生剑便划过灼烧的空气,蓄力向谭青砍去,刹那间带起满地血花飞溅。
谭青镇定自若,静的出奇,甚至在那长剑挥脸砍来时,只是伸出手向那袭来的剑尖儿一弹。
只见夏衍连同那剑便被一堵强大的气流甩开,重重摔落,他拄着剑半跪在地面,抬手擦去唇角溢出的血迹,而浑身碎出的原神之力颇有神陨之兆。
“夏衍!”
“陛下!”
贺槿和执明被那气流殃及,险险避过之后,却还是被摔落在地,他们一抬头,便发现夏衍浑身溢出的神力,那分明是神陨预兆。
谭青漠然的收回目光,暗中揣摩是否高估了他的功力,临了竟然会这么不值一提,他挑眉生了一丝倦怠,戏谑一笑道:“如今,你竟连让我再一次拔出赤地剑的力量也没有,夏衍,你不过如此。”
夏衍拄着浮生剑,手上全是血,他咬着牙齿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悲痛的扫过一片疮痍,且堆满尸体的土地,而空气里是十色业火不断掉落的流火,却在落进尸体下的血河里又如数湮灭。
他与谭青平视,眼神里的血色几乎要与他那漆黑色的瞳孔重合,此番杀气涌动。
的确,他以半生修为都加注在了锁妖塔内,连同先天帝遗存下来的力量彻底修复了损坏的极明之阵,将困在塔内的妖物全部牢牢暂封在内,如今只稍拿回完整的琉璃妜即可完成镇压。
只是此刻,谭青远比想象中强劲儿,也很清楚他再不是当初游走九洲天下以虐生灵而取乐世人的区区戏法师,而是可以算计整个三界苍生罹难的远古最后一位魔主。
“放出远古七十二魔神,是为诛神,幻化永生不死的暗兵是为灭杀人与冥两族,甚至牵累妖族,而召唤出十色业火最终是焚尽三界苍生,你是要取代什么,远古最后一位魔主?”
谭青惊讶他终是认出了自己,可此时已然为时已晚,他勾唇微笑,眸光里是无法衡量的杀伐,仿佛来自于亘古,却在微微一笑后,夸赞道:“不愧为天帝陛下,竟然会认出我。”
夏衍皱眉不语,提剑,划出道道剑气,卷起将要烧灼的空气攻进谭青心口的命门。
执明与贺槿还处于谭青是远古最后一位魔主的震惊之中,然得见夏衍举剑之时,随即竭力从地上爬起来,纷纷拔剑而起,一同助攻夏衍。
他们心知肚明,谭青若是远古最后一位魔主,那么此间恐是凶多吉少了。
谭青以一敌三,也甚是绰绰有余,他眼眸一眯,在闲闲接过几招后顺势就将三人一掌拍飞倒地,连爬起来也勉强,他认真且傲气的规劝。
“你们还是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放弃吧,十色业火会烧灼干净三界万物重归于混沌,所有的生命都将不会再重复一遍又一遍的生死局限,而所谓的欲念情感都不会拆东补西,最终却是零零散散,连灵魂都无法得到完整。”
“而所谓天道秩序并不是绝对不容置疑,所以到底凭什么高高在上,又凭什么置身事外,他们既然注定三六九等,却又意寓世人不该追名夺利,这从来就是矛盾的弊端,且不是生命该有的开始,这是停滞不前的悲哀。”
“所以,你便想重开秩序吗?”
夏衍吐出一口鲜血,几近被那一掌震碎原神,他克制着五脏六腑窜动的疼,用尽全力拍地而起,手中执剑掠向谭青,似乎只要有一口气在也要将他一击必杀,他满目阴狠的质问,“这不是你屠杀三界苍生的理由,他们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你又凭什么替他们做决断。”
“凭什么?陛下,天帝陛下,像你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理解我的一片好意呢,不过是让这个世界公平而已?”眼前剑气似万顷重墙袭来,谭青无法强冲,可刚避过,贺槿就紧逼而来。
谭青拔出赤地魔剑,以雷霆之势横扫过夏衍之后,像是鬼魅一样逼近贺槿,一剑刺穿他的胸腔,心中尽是将这碍眼的家伙杀死的激动。
贺槿足尖儿一点儿,顷身压近谭青任由那剑刺穿他的胸腔直至从后背全数穿出,而手中长剑横握直接划过谭青的脖颈。
两剑抽离之际,贺槿拄着剑慢慢滑落在地,若不是呼吸尚在,定教人误以为他已经死去了呢。
而谭青只是伸手抹过脖颈间伤口,嗜血一笑,举起手中长剑向他脖颈砍去,决杀之势不给他留一丝生路。
夏衍被那剑气横扫倒退一丈,他抿唇,目光盯着谭青,飞来一剑截住谭青补向贺槿的长剑,漆黑的瞳孔里掠过冷厉的杀意。
贺槿再也无法抑制从原神深处被损伤的根基,他匍匐在地,怔怔看着夏衍出手救下他的动作,还未来得及收回,那翻飞的青色衣摆,以及抛出浮生剑斜站的身躯,像是直插云天的山脊,根本无法衡量他那伤损极致的身体里所能衍生出来的力量。
他的唇角隐隐勾出一抹浅淡的苦笑,以前巴不得他死,可现如今却想要他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儿坏事儿,至少三界不会落得如此绝境。
可是貊庠这不是你愿意看的景象吧,十色业火不止能焚尽三界六族,还会伤及到温蕴和风与浓,以及站在你身后的赵重九和萧萧她们,而此刻他们却都未现身,该是想着你不该为他们做出牺牲。
所以,你要该做什么决断呢?
当然,你在借谭青的手处理碍眼的我们,可是此间已然如愿以偿,该动手了,你这个傻子!
贺槿尝试着想要爬起来,可沉重的眼皮已经抬不起,可是眸光里依旧还是闪过了那一袭白衣浸满鲜血的女子,三千墨发飞扬在纤弱的背脊,手中执着飞月踏过地面上堆积的尸体,那浑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远比过想象中的样子,或许她才更是谭青的对手。
谭青手中赤地剑,被浮生剑一击震开的余力仍然不断发出声声儿刺耳剑鸣,他食指轻抚剑端,才让它安静下来。
而他的余光暗淡的却扫过他身旁的貊庠,那浑身嗜血的气息几近扑面而来,而白衣盛着血色的衣衫,慢慢的却爬满了蓝色的流光,那是一种与天空的颜色特别相近的颜色,他眸光一动,那一刹似乎想起来了千年前。
她一袭蓝衣立在南戎堆积如山的尸体前,手中执着飞月,与率领万军的大夏国主夏衍对峙。
谭青莫名扬笑,暗道:她终于变了。
随后他的目光渐渐移开貊庠,即刻扬起手中长剑,腾空一跃,整个人如疾风掠向夏衍所在区域划过,他的眼中,是兽凌虐猎物的冲动。
这一次,谭青不再处处手下留情,吊着他的性命,只是为了试探某个人的底线。
因为此刻他已然知晓了她与他不过是千年前,处境儿调换过来了而已。
夏衍亦是招招夺命,可终究只剩下半生修为的他,根本不是其对手。
执明见夏衍不敌,涌向谭青接过一半武力。
然而从天界与谭青那一战便早就伤损至根基的执明,不仅以一己之力修复破损的锁妖塔,又为夏衍疗伤耗损原神之力,此间无疑是送上门的人头。
而这一切的一切,如此看来,莫不都是谭青有预谋的在削弱他的神力。
谭青一剑将两人挑飞在地,却并未直接了结他们的性命,只是张手施了结界,让他们无法再动一分。
然后,甚是欣慰的望着眼前的杰作,目之所及皆是尸体堆积,血液流淌若河,不用多想也是填满了三界六族中人的累累性命,他斜着身子,扫过提着飞月正面无表情向他靠近的貊庠,身上蓝色的流光已经覆满了全身,他勾唇溢出一丝摇曳的笑,如是绽放异彩的蔷薇花。
他执着剑,一步一步跨过地上的尸体,踏过血液汇聚的河流,接近她。
貊庠被十色业火的光芒照的几近睁不开眼,她半眯长睫,视线里一身赤火色衣袍的男人,已然停在了她一步开外的地方。
而他的衣摆被十色业火烧灼的旋风扬飞起来,墨发也稍显凌乱的搭过胸前,有几缕发丝绕过他比常人还要卷曲浓密的睫毛,若不是那含在眼里的杀伐,真的像极了被凌虐的美人。
貊庠若有所思,沉默的错过谭青,步步逼近夏衍的位置,在他欲要撑破困在他身上的结界艰难起身之际,将手中长刀从他后背刺穿他的心脏,钉入血色侵染的土壤之中,蹲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从口里吐出来的词语,字字清晰,可字字珠玑,“谭青像你一样,只能死在我的手上,如此我们之间的所有孽缘才算彻底结束,一切也都会过去。”
“陛下!”执明想要徒手撕破设在他身上的结界,看不得一眼夏衍受此一刀,可越是挣扎便越强劲儿的将他缠绕的更紧。
飞月慢慢抽离,夏衍爬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因为谭青所布下的结界,那层水墙近乎将他拢进地下深埋底部一样,他咬牙艰难的抬起血色侵染的眸光望向她,而她的脸却像是远在亘古一样,那么的不可触及。
撕开眼前所部下的结界一条赫然空悬的口气,他一把抓住她低在地上的飞月,血迹从他的掌心不断溢出,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连眉都未皱一分,试图提醒她:“可南戎已经回不来了。”
貊庠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夏衍,不疾不徐的从他手中抽离飞月,而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把说不清的刀,无声地插进了她的心口,找不见伤口却仍泛着疼。
她冷冷扫过他的脸,却看不清他那张被鲜血覆上表情的脸,是以什么情绪能说出口南戎已经回不来的话,而沉默些许后,她并不怎么想知道。
因为此间他是神,不是夏稀……
她微微扬唇,也只是淡道:“我知道他们已经回不来。”
闻言,夏衍恍惚间感受到了疼,那被飞月划破的掌心也疼,从背后插过胸腔的心脏也疼,浑身溢出血的伤口仿佛都在发疼………直到他的嘴中不断溢出大口大口血迹,才有所缓解,而血迹落在青色的衣襟上,瞬间一片褐色的血污。
他的脸也渐渐贴近血色的地面上,那从他鼻息间流淌过的血流蜿蜒如是一条小蛇,迅疾的穿过他的身躯,他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挣扎间却紧紧握上了那落在他手边的浮生剑,可沉重的眼皮却像是灌满了巨重无比的铅石。
貊庠移开落在夏衍脸上的视线,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动静。
她终于执起飞月,对准谭青,面无表情,“如今只剩下你了,一切也该结束了。”
谭青挑眉,眼神里已经有了杀意,可面上仍旧璀璨的扬起笑意,抬眸望向十色业火几近烧破穹苍,涌下凡尘,劝道:“庠儿,十色业火会助我们毁灭三界六族,然后重新建立新秩序,此间你要做什么傻事儿呢!”
貊庠不以为意,手腕一动,飞月的刀光便似流星逐月般划出一片巨大的流光,直逼谭青。
可裙摆被忽然一扯她险些栽倒在地,只好收住飞月,下意识的回眸,却看见不知何时已撕破结界重新站起来的夏衍竟然用力推开了她,手中浮生剑已经赫然对向了谭青的心口。
貊庠略微惊诧,他怎么还能撑的下去,或许是他怎么还能活着……
谭青反应过来一剑接过貊庠那道剑气,却被夏衍横生而来的剑没入心口一寸,赤色的氅衣渗出鲜红的血色,那近乎相同的颜色却完全使人注意不到会受伤,他脸色微微一凝,眼里溢出一抹浅淡的嗜血,手腕一转赤地剑便将他横过一丈之外。
随即,运起神力将赤地魔剑向上一扬,剑锋下落的瞬间便将那已然烧破穹苍的十色业火彻底引下凡尘。
貊庠踉跄站定,抬眸的瞬间,血色的眼瞳里尽是赤色的业火,她身上泛起的蓝色流光像是渗透进了她那身白色的裙裾,赫然间流蓝,而眉眼之间,额心之际显出一只一只细小而叠垒的蓝色蝶,尾部是凤凰翼的澜光。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是密密麻麻赶来的十万妖兵,而风与浓与彭离还有魇神以及蕊宫绥苑仙,他们所有人皆是以毕生修为全力以赴阻挠十色业火涌下天穹,烧毁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