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若然安静地呆在青丘养身子。每每见到南陌,神情十分复杂。南陌好奇,掐指算了算,不觉展颜一笑,却并未出声。
期间,忍冬受山奈所令,天天来青丘王宫送药。
若然趁人不注意时,能偷偷倒掉碗里的苦药,绝不沾染一口。
若然养病期间,雪神滕六受六界压力,亲自去天界请罪。而临渊天帝顺势,将雪族势力一削再削。
但是为了维系与雪族的关系,临渊天帝在雪族旁支中选了一个司雪女神作为天妃,择日成婚。此时,又传闻千熠太子当时为拦截性情大发的青女,以身试险,不幸身受重伤。
临渊天帝将千熠交给了雪族,命雪神滕六好生照料天界太子。
六界皆知,千熠太子去雪族,明为疗伤,暗则监视。
若然终于养好了身子,回到了天界。
临别那天,子离依依不舍,尤其是肉嘟嘟的忍冬,难受地哭出声来,被山奈狠狠打了一顿才肯消停。
若然回到梨雨轩,想要祭奠一下濯盥的母亲,怎料查遍整个藏经阁、寻遍整个天界,都没有找到濯盥。
打听到的那些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并不认识濯盥。
见众人神色真诚,若然反而纳了闷。
仿佛与濯盥相处的这一千年里,都是在做梦。梦醒之后,他如同在六界蒸发一般,查无此人。
几欲放弃之时,若然收到了一张纸条,草草写下寥寥数字:今晚戌时,藏经阁见。
若然看着纸条上陌生的字迹,想了一会儿,挥手将纸条销毁。
是夜,月光如水。
若然等侍候的仙侍退下,躲过寝殿门前的守卫,匆匆跑到藏经阁。
偌大的藏经阁里,未燃烛火。月色从落地窗投进,凉凉地照耀在排排高耸的书架上,宽敞的阁壁间,竟生出些凉意来。
若然走得匆忙,身上只披了件薄衫,松散的墨发垂在脑后,随着走动,胸前落下丝丝乌发,轻柔美好。
趁着月色,若然瞧见一间密室,密室的门微微敞开。若然驻足室外,朝里望去,密室墙中燃着许多烛火,火光映照在地面,将地面都照射得温暖起来。
“濯盥?”
若然站在密室外试探性问了一句,见无人回答,她皱着眉头,保持警惕,推开门,抬足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身后的密室们便“吧嗒”,发出轻微的声音,若然惊讶回头,只见那门竟被关了起来。
若然施法,要将这门撬开。
“小姐,这密室之门可是用天外陨石所致,寻常法术,轻易可撼动不了它。”
若然转身看去,只见她身后端正站立着一个仙仆,这仙仆相貌普通,身上还穿着下等粗衫。
若然知道,这是天界下等仙仆的穿着,对面这仙仆,跟刚来梨雨轩的濯盥一般,是天界最下等的仙仆。
许是濯盥之前的朋友了。
可是濯盥这个朋友,看样子修为精纯高深。
自从她进来,完全没有探出密室里有除她以外的气息,要么确实是若然自己修为甚浅,要么就是濯盥的朋友修为莫测,至少凌驾于她之上。
若然暗自腹诽:平日里也没少修炼,为何修为拿出去随便一比较,都不值一提?
也许是,天界多有能人异士,非她一介愚笨之人所能企及。
若然敛下心神,直直盯着眼前的仙仆,脆脆开口:“你是谁?喊我来此处,所为何事?”
那仙仆虽然生得相貌普通,但高大魁梧得很,通身气质复杂,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眸子,若然怎么瞧怎么眼熟。
“小仙的贱名恐污了小姐耳朵,不值一提。小姐只需要知道,在这偌大的天界中,只有我认识濯盥就好。”仙仆闻言,笑着恭敬回答,“想必小姐已然知晓,那日去天牢送饭的小仙,正是濯盥的母亲。濯盥之母修为甚浅,不幸惨死在雪妃娘娘的手中。临渊天帝为安抚濯盥,特地将人界大片土地赠与濯盥管辖,因此濯盥成了土地公公的首领,如今正在人界当值,回不得天界梨雨轩,来伺候小姐。”
若然恍然,有些欣喜:“原来濯盥远赴人界任职了,难怪我在天界找了他些许时日,都没见他半丝影子。”
转瞬,她又有些失落:“可是......他任期为几?何时归来?归来之日,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唉,说不定在人界当值,功德圆满,回来天界,还有了自己的府邸,成为天界的公子哥,不想认我这个修为甚浅的朋友了......”
密室内的烛火跳动不止,无意落在若然卷翘的睫毛上,随着她眨眸之际,光辉点点,灵动俏皮。
仙仆看着若然,裂开唇齿,微笑道:“小姐放心,濯盥一定会记得小姐这个朋友的。还望小姐日后,勤加修行,等到濯盥归来之日,大放异彩。”
若然点头,神色中却毫无要用心修行的意思。
仙仆将若然的“不想上进”尽收眼底,唇齿间的笑意盛浓,拱手对若然恭敬道:“小姐,天色甚晚,小姐还是快些回梨雨轩休息吧!”
若然点头:“是了,那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罢,若然就要转身离去,怎奈她这微薄的仙力丝毫不能撼动密室之门。
若然正发愁之际,身仙仆走到一侧,轻轻用力,将墙壁上一处燃烧着的烛火推入墙内,若然面前的密室门便缓缓打开,露出藏经阁内明亮冰冷的月色。
若然然不住啧啧赞叹:“竟然藏有如此玄机?”
仙仆轻笑:“哪里,小小机关,不值一提。”
若然闻言,粉嫩的唇瓣微微勾起,毫不吝啬地夸赞:“确实做得不错!”
只是这声,委实喊得大了些,冰冷的月色之下,若然脆脆的声音冷不丁回荡在偌大的藏经阁内,显得阴森森的。
若然有些后怕,缩起了脑袋。
只一会儿,她压着嗓子又道:“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若然便抬足,踩在了藏经阁冰冷的地面上。
仙仆后知后觉,猛然瞧见若然白皙的玉足,未着一丝锦袜,毫不隐藏地暴露在银色的月光之下,隐约间,还发出冷冷的白光,在有些暗沉的藏经阁内,显得有些刺眼。
顷刻间,仙仆深邃的眸子冷了几分,上前,毫不犹豫地将若然拦腰横抱。
若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落入一个宽大厚实的胸膛内,有些熟悉,脑中快速闪过一些什么,快的难以捕捉。
若然的眸光有些温润,她抬头,看向仙仆普通平凡的侧颜,一言不发。
仙仆声音微冷,缓缓开口:“小姐既无主仆之分,认定濯盥是小姐的朋友,那我作为濯盥的朋友,也应当是小姐的朋友。小姐如今未着寸缕,赤足踩在地面上,作为朋友,理应护送小姐回寝殿。还请小姐勿要见怪。”
仙仆语落,一个闪身,动作极快,便出了藏经阁,若然耳边风声呼呼狂吹,眨眸之间,便来到了寝殿之内。
仙仆走到牙床前,缓缓将若然放在床上,再一转身,手中便腾空出现一方素帕,仙仆蹲下,轻轻将若然的脚捏在手中,小心翼翼地为其擦拭尘土。
若然盯着仙仆再为平凡普通不过的容颜,静静沉思。
不一会儿,仙仆便将若然的脚擦拭干净。
又动作轻柔地将若然扶下躺好,轻轻为她盖了一层锦被,捏了捏被角,便准备离去。
望着仙仆陌生的后背,若然突然出声:“濯盥!”
出乎意料,很是迫切。
仙仆闻言,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若然又出一声:“你是濯盥吗?”
言语迫切,但其间却流露出一丝真情。
仙仆似乎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走到牙床前,将自己的脸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若然的面前。
轻轻说道:“小姐弄错了。濯盥曾经因藏经阁的大火而毁容,为伺候小姐,不得不戴上南陌上神所赠的玉质面罩,而我,虽生得相貌普通,但脸上却无损伤,是以,我并不是濯盥。”
若然眸光暗淡,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确实是我搞错了,你不是濯盥,你跟濯盥,毫无相像之处。”
仙仆蹲在牙床,轻轻出声:“我哄小姐入睡吧,等小姐睡着了,我再离去。”
若然并未出声。
仙仆蹲在床边,隔着锦被,抬手轻轻地在若然胸前规律拍打。
星月西沉,天光露出微亮,酉鸡大仙爬上屋顶,抖擞抖擞臂膀,仰头扯着嗓子叫唤一声:“喔喔喔——”
仙仆眸色一凝,身形微动,便消失在了原地。
却在寝殿门口停下。
仙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扯开嘴角:“竟然这么快就要失效了?”
看着梨雨轩前头微微泛亮的云海,仙仆肤色渐白,额前布着细细的密汗。
他转眸,透过门上的秀纱朝里看去,似乎透过层层叠叠的床帐,瞧见了牙床之上酣睡的人影。
心中苦涩,唇瓣一扯,缓缓道来:“再见了,我的小姐......”
语音刚落,仙仆形体消散。
寝殿门口的上空,缓缓飘落一根乌黑的发丝,轻轻落在寝殿门前的地面上。
恰巧微风吹拂,发丝随风而飞,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