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之告别老板娘后回到自己家中,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旁边紧闭的房门上,自从翡荷来了之后,本就不喜欢出门的宋浔,便再未出过这扇门。
有些事情,即便隔了许多年,可只要仔细打听一下,仍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顺着这些蛛丝马迹,还原当初的事情,对应怜之来说,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那个叫翡荷的老夫人,终究还是因为上了年岁,实在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李净言站在宋浔房间门外,犹豫半晌后抬起手后又放了下去,驻足良久后还是选择离开。
刚转身就看到恰好来找宋浔的应怜之。
应怜之看到李净言,微微拱手行礼,而后便打算绕过他,谁知却被李净言猝不及防的拦下。
“李公子,有什么事吗?”应怜之看着李净言,出声问道。
“她心情不好,别去打扰她。”李净言面无表情的开口,似是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原本关切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略显生硬。
“我知道,”应怜之听了李净言的话,轻声回应道:“我去看看她。”
说罢,不听李净言的劝阻就要继续往前走去。
李净言却固执的站在原地不肯让开。
“我想,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安静的待着,你过去,只会打扰到她。”
应怜之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李净言。
李净言浑身上下被漆黑如墨的斗篷从头到脚的笼罩着,只留一双精致的桃花眼露在外面,明明是少年人的模样,唯独这双眼睛却好似看透了一切。
除了那晚应怜之偶然间见到他的模样之外,李净言便一直都是这样古怪的样子。
良久,应怜之忽然对着李净言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声中却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李净言,你能知道的事情,难得我会不知道吗?”
活了三十年,向来都是恭谨守礼的应怜之,第一次对旁人露出这般失礼的样子来。
他虽待人和善,却并不愚钝,他自然能看出李净言对自己的敌意,从第一天见面开始,李净言看向他的时候,总是会带着若有似无的敌视。
从前他不在意,可今日却不行,在得知那个不知道何时跑到他心尖尖上的姑娘曾经受过这样的委屈时,他想去见见她,想去拥抱一下他的小姑娘。
李净言一时语塞,是他小看了这个人,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教书先生,想暗自将他赶走。
所以丝毫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能力,让他知道宋浔与旁人的不同,原以为他知道这些后会惊慌失措的离去,没想到他却更加坚定的站在宋浔身边。
“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不同,浔儿和你不一样。”李净言再次对应怜之重申道。
“对我来说,她只是浔儿。”
应怜之毫不犹豫的朝着宋浔所在的地方走去,带着坚定的步伐,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李净言看着应怜之的背影,思绪复杂,他不是宋臻,却又是宋臻。
他没有宋臻那样高超的武艺,没有专属于宋臻的豪迈,却有着和宋臻一样的固执,一样坚定的内心。
他们是不一样的,却总是又在细微之处有着一样的坚定。
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拥抱宋浔,唯独李净言没有,因为是第一个带给她伤害的人,他没有资格去关心她。
应怜之推开房门,房间内一片黑暗,应怜之四下打量一番,宋浔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好似陷入沉睡一般。
可应怜之知道,宋浔并没有睡着。
他静静走到宋浔床边,轻轻牵起她置于腹前的双手,入手先是刺骨的寒意,即便是在这温和的日子里,她手上也没有丝毫温度。
宋浔睁开双眼,看向应怜之,接着,她用及其疲惫的声音对应怜之开口:“应怜之,我累了。”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应怜之用柔和的语调开口,对宋浔慢慢说道。
“你陪我一起,好吗?”宋浔拉住应怜之的手,眼神种写满了依赖。
“好。”
应怜之脱下鞋子,躺到宋浔身边,他刚一躺下,宋浔就把脑袋枕到他胸膛上,轻轻闭上了双眼。
宋浔静静聆听着应怜之平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在枫林晚的日子,她也会像这样听着宋臻的心跳声入睡。
“应怜之,你知道吗?九河江的水,真的很冷很冷。”许久之后,枕在应怜之身上的宋浔忽然开口。
应怜之知道宋浔口中的九河江,由九条不同方向而来的河流汇聚成的一条长江流,横贯南国与北国,因为是由九条河流汇聚而成,故名九河江。
宋浔在得知燕双归的死讯后,独自一人回到了战场,因为她答应过韩魁,会带他的兄弟们回家,所以她回到了那里。
他把流浪在那里的孤魂野鬼一个个送回家,在最后一个游魂离去后,原本寸草不生的荒漠重新散发出生机。
宋浔一刻都不曾停歇,做完这些,她用了两年的时间。
送回最后一个人之后,她终于不堪重负,晕倒在地。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微弱的火光不断晃动,煤油灯下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原本坐在煤油灯下刺绣的少女见到她醒了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惊喜的快步朝她走来。
“小妹妹,你醒了?”少女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出现在宋浔耳边,紧接着,便有人把她扶了起来。
宋浔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长相清秀,唯独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皮肤也算不上白皙,但胜在青春活力,正值妙龄。
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扎着的两根朴素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这里是哪里?”宋浔看着面前的少女,开口问道。
“这是我家,我爹回来的路上见到你一个小姑娘晕倒在路边,怪可怜的,就把你带到我家来了。”
少女把宋浔扶起来后,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来,先喝点水,我爹说了,你只是太劳累了才会晕倒,多休息休息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