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秋水霞色晚,驿站客心异乡郎。卦不算尽畏天道,情不至深梦一场。
夜雨风骤秋水凉,相思红豆植心房。天水滴落芭蕉叶,心湖投石波澜狂。
欲引长剑作狂歌,满腔热血如烈火。仰头醉看万里星,抬手虚握揽星河。
天色向晚,两界山下一客栈内。
一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身着一袭粗布长衫,手里打着算命幡,幡上写到:胜天半卦,四个大字。他摇头晃脑嘴里念叨:“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那老者冲着客栈里一少年剑客所坐位置,径直走来。他面带和煦笑容,在那少年剑客所坐的长椅前站定,开口言道:“我老远便瞧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恐是要有祸事临头……”
“哈哈哈,这游方道士竟然说我要有祸事临头?”那少年剑客一脸不屑,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坛,慵懒的看向身旁同桌的一众英雄城刀手,发出几声冷笑。
“哈哈哈,在这两界山,谁敢与我英雄城为难?”此时那少年剑客脸上已有些微醺之意,看向那老者的双眸之中也已尽显迷离之色。只见他忽的一下,拍案而起,狂言大笑。
“你这老头好没眼色,我们少营长明日即将大婚,你却来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着实可恶!”那少年剑客身边又站起一刀手来。
“呵呵,这位施主,莫要动气!我远远观你,便瞧得你面露死相,特来好心提醒,本想救你一救,却不想你竟不以为然。既然你自己都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儿,小老儿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免得一会儿溅我一身血,脏了我这卦幡。”那须发皆白的老者,高高竖起的发髻梳理的极为精致,即便他身上衣着朴素无华,仍就难掩其仙风道骨的气质。可他说出的话,却是极招人厌。
待那老者讲完,醉意渐浓的少年剑客嗖的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剑来,顷刻间那闪着寒光的剑锋,便抵在了算卦老者的胸口,他面色铁青,冷言说道:“我也来给你算上一卦,我算你今天必死无疑!”
“我英雄城皆是英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英雄城派驻两界山的巡防营营长赵天衡之子赵文龙,老匹夫你速速报上命来,我不杀无名鼠辈!”那少年剑客说罢,抵在那算卦老者胸前的剑锋又往前顶了顶,眼看就要戳破那老者身上所穿的粗布麻衫了。
“哈哈哈,我乃……小英雄你再不动手!小老儿命要休矣啦!”此时那算卦老者鬓角已经滴下冷汗,他干笑几声后,便冲着客栈内一偏僻角落大吼。
老者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美少年来,他手持一把闪着冷芒的宝剑,以极快的速度跃起身形向下劈砍,随即便传来金属碰撞发出的一声脆响,那把刚刚还抵在算卦老者胸前的长剑应声而断。在那英雄城少年剑客惊诧的眼神中,一抹鲜血喷薄而出,飘洒在他的眼前。
这一幕还看呆了他身后的一众英雄城刀客,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就见他们巡防营营长的公子只又轻轻动了一下,他的斜半个身子连同脑袋一起,就缓缓的与另外的身体部分分离开来,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随后那英雄城的少年剑客圆睁双目,拖着力气,虽口涌鲜血,却也又向前爬行了一两米,口中反复含含糊糊的念叨:“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才没了生者的模样,他死时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与不甘的神色,表情极为哀伤。
紧随其后,这客栈之中,又连续响起几声惨叫,溅出几股脏血,喷溅的这小小客栈之中到处都是。英雄城巡防营一众纷纷倒地,无一还有生气了。
……
事情回到两天前,一剑与温灵子在碧云庄前话别之后,他便独自一人在千束城外的百里亭渡口乘船南下,只身前往平安渡,打算从那里登岸,先去找十大宗之一的英雄城寻仇。不想在度船之上,偶遇一名与他同乘渡船的算命老者,这名老者强说与他有缘,非要给他算上一卦。老者自称布衣神算猴不二,听他言说,他的卦术超群绝伦,可未卜先知,胜天半卦。
此时一剑也觉得没有温灵子在身边,这船上岁月甚是难捱,再看那老者虽是一副落魄道士模样,却也收拾的干净利索,仙风道骨的模样,还有几分可信的样子,反正闲来无事,现下自己又确实对前途有些迷茫,索性便让那老者卜了一卦。
猴不二正襟危坐,先是仔细端详坐在他对面的翩翩美少年,片刻之后,又迎过那少年的手掌,细看他的掌纹,掐指又算了半天,期间口中嘀咕念叨个没完,半晌之后,那老者突然面露惊惧,圆睁双目看向一剑,似要脱口而出些什么来,可偏偏却又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老者忽的一下,站起身来,转身便走。一剑在其身后,一把抓住猴不二手中的算命幡:“算又不说,确实为何?”
那算命老者暗自用力,见挣脱不得,便又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看向眼前的美少年言道:“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哦?老神仙,既这样说,想来我们的相见,还真是上天的安排。”一剑面露狡黠,握住猴不二的算命幡,不但没有松开的迹象,反而握的更紧了。
“你要干嘛?”猴不二眼瞧那美少年腰间的佩剑,他的鼻子便不自觉的闻到那剑鞘之内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想来这少年剑豪定也是个杀人者。不由得心下暗暗叫苦: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本想在这船上套路一个奶油小生,哄点儿银钱,却不想这人竟是个煞星,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也没甚大事,只是给您介绍几单生意!”那美少年虽面露笑意,可在那笑容之下,却透露出一种让人不敢拒绝的威压。
同船之人纷纷向二人这边侧目而视,猴不二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要面子的吗?他心下一动,既然挣脱不掉,那索性就见机行事,看看情况再说吧!随即他心下自我安慰:好在我还有神猴遁走这一保命绝技傍身,倘若真的事情不妙,我也可以趁其不备,遁走脱身。想到此处,猴不二又摆出他的仙人之姿来,“既如此,我便随你走这一遭吧,期间也可提点于你,免得你丢了性命!”
见猴不二这么说,少年剑客也不气恼,反而很是配合的松开了算命老者的卦幡,冲他拱手抱拳:“多谢老神仙!有劳了。”
至此,二人一道在平安渡下了船,一剑发现此时接替铁掌帮镇守平安渡的已经换成了英雄城自己的巡防营。而刚刚发生在临**安渡的两界山一处客栈内的杀人事件,也正是一剑与猴不二事先说好的。只是一剑现身的时间比二人说定的时间晚了一些而已。
“你你你……要是再晚出来一会儿,老头子我可就……”猴不二此时仍然惊惧不已,因紧张导致他此时说出的话扔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您老料事如神,胜天半卦!怎会有事?”一剑冁然而笑。
猴不二被他气的胀红着脸,一时语塞,直瞪眼看他。
“老仙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
“对对对,快快快……”不待一剑将话讲完,猴不二便一把拉起一剑的手,快步行出了这间客栈。
经二人刚刚那一番闹腾,正经客栈想来是住不安稳了。然,此时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淡了去,二人行走在这两界山下的镇店之中,若有似无的寻找着一处可栖身之所。可偏偏天公也不作美,此地毫无预兆的竟下起雨来。
一阵疾风骤雨,裹挟着秋的凉意,拍在二人身上,顷刻便透了他们的衣袍,直叫猴不二喷嚏连连。
一剑与猴不二急忙随便寻了一处屋檐暂避风雨,却不想此时雨疏风骤,斜斜的雨线于天际倾泻下来,虽已变得不像刚才那般猛烈,却因风的关系,使那屋檐无法遮挡此时的风雨。
“阿嚏!阿嚏!阿嚏……”秋风冷雨落在身上,猴不二依旧喷嚏不停,声音又响。一时间惊扰到了屋内之人。
“敢问外面可是有人停留?”一个清脆的女声于屋内响起。
“玲玲,莫要多管闲事,我听那窗外都是男声!你明日可是……”一老妇人虽是从旁小声提醒,可站在窗外的两人却也能听得真切。
“我不与他们见面,无碍的。但要我对身有难处之人视而不见也是不能,房妈妈你去打开院门,领他们去柴房暂避风雨吧。”那个被房妈妈唤作玲玲的女孩听声音年龄应该不大,她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想来应是一个极为柔顺的女孩吧。
猴不二听屋里人这么说,心里甚是欢喜,他连忙正了正衣装道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一剑听那屋中女孩言后,他的心里则是又想起了对他体贴入微的温灵子来。他不知道,自他与温灵子在碧云庄一别之后,冥冥之中一颗代表相思的红豆,便深深扎进了他的心田。初秋的夜雨滴答滴答的落在柴房外的芭蕉叶上,如同一颗颗晶莹的石子,落入一剑的心湖,掀起阵阵涟漪。
“好冷啊!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些散酒,你也来一口暖暖身子吧!”猴不二一边忙着往灶坑里添柴生火,一边从腰间摸出一个酒葫芦来,咬开塞子喝了一口,又递向身旁不远处隔窗看雨的美少年。
那少年也不客气,他大大方方的接过老者递过来的酒壶,仰头也灌了一口,这散装白酒又烈又难喝,刚一入喉一剑便觉得要被烧穿了胃肠,他不由得眉头一皱,过不多时就感觉自己已经晕晕乎乎,浑身上下也随之泛起热气来。
不知何时,天边已是云开雾散,夜雨已停,遥远的天际又露出了璀璨的星河。一剑伸手向天边的繁星抓了抓,不由得又想起幼年时,父亲带他坐在山坡上看星星的往事……然而心境一转,触景伤怀,想到父母去世时的惨状,一剑胸中的怒火借着酒意又盛了几分。他的手摸向腰间的佩剑,而那悬于他腰间的佩剑锁亡魂似是了解主人此时的心境一般,在剑鞘之中嗡嗡作响。
猴不二听到这剑鸣之声不绝于耳,他手上添柴的动作也微微顿了顿。忽然仓啷一声,锁亡魂锃出剑鞘,身后的少年也随剑起舞,一时间这柴房之中,风声大作。酒意正浓,醉意初起,一剑一个力道没控制好,在锁亡魂的一个横扫之下,这柴房的一处窗棂应声而断,随即引入了窗外一缕幽怨的月光,还有一个少女慌张的眼神,与她的一声惊呼。
二人四目相对,尴尬至极,一剑连忙停下剑舞。屋内的火光映的窗外那少女脸上红霞更盛,只见她此时又惊又惧,又羞又恼,连忙别过身去。
一剑正欲开口道歉,不巧此时房妈妈端着一个盘子推门而入,她见窗棂已断,一脸怒容冲着柴房内的两人:“我们姑娘明日即将出嫁,今日本不应引外男入内宅,可见外面风雨甚大,那老者想来又受了风寒,心下不忍,故让我引你二人到柴房暂避,还命我准备了这许多吃食姜汤给你们送来,不想你们竟是这等歹人,还要拆我家屋梁!”
“误会啦,误会啦!我二人乃是游方道士……”正在添火的猴不二连忙站起身来,满脸堆笑的上前解释。
“老仙长您道骨仙风仪表堂堂,说出这些话来却是要来骗谁?你一身粗布麻衣,他一身锦衣,你俩会是一路人?说来谁信?”房妈妈目光如炬,抓住破绽便更是不依不饶。
“福生无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少年却是我在路上才收的弟子!说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啊……”猴不二不知怎么练出如此厚的脸皮,即便被当面拆穿谎言,也能面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胡诹。
正待他又要长篇大论编出一些什么来时,门外街面上隐隐传来一阵阵马鸣人嚷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