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温暖的阳光晒干了树枝花蕾上清冷的露珠,雨婷孑然独行在茂密的胡杨林,脚步一点点踩碎铺洒在地上的细碎阳光。
远远的便望见苏寂在悠然地煮茶。
“义父,我的心魔发作了。”雨婷在苏寂对面驻足,声音嘶哑道:“冷月剑也丢了。”
苏寂没有抬头,执杯的手滞在半空,杯中的茶洒了一半,沉重的放下杯盏。缓缓地抬头看着雨婷,眸色暗了下来,黯然了好一会才语重心长道:“坐下来慢慢说。”
雨婷便把湘溪洞的事简明扼要地描述了一遍。
苏寂默默无言地将她望着。许久,满脸疑云道:“血心针是由施针者的精血和真气化成,是害人害己的邪门针法,功炎怎么会用?”
雨婷皱眉摇头,又问道:“血心针为什么能帮我克制心魔?”
苏寂长叹口气,忧心道:“我也不清楚,现在冷月剑落入他人之手,雨婷你要时刻小心。”
雨婷点头了然道:“嗯,我知道。”
苏寂信手搭上雨婷的脉,眉间的愁云时而凝聚时而舒展。眼里有些许欣慰,也有点无奈,最后终于安然清澄,如平静的湖水。
这表情不禁令雨婷如坠云里雾里,疑云满腹地问道:“怎么了?”
苏寂收回手,定了定神,叹道:“你的确中了血心针毒,但脉象不浮不沉,平稳有力,看来功炎用毒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拿捏恰到好处,即可伤人,亦能救人。”
雨婷松了口气道:“那便好。”
苏寂摇摇头,默然道:“这血心针毒我也参不透,他日,你还需去找功炎一趟。”
纤离在远处嘶鸣,雨婷望了望对苏寂道:“可能是展逸找我,义父,我先走了。”
苏寂抿了一口茶,点点头。
靖阳山庄。雨婷刚进大殿,幽悠上前道:“韩姑娘,你去哪里了?”
雨婷不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幽悠焦急道:“速随我来。”
绕过曲折回廊,一路的婢女皆垂首疾行,一种不安涌上雨婷心头。蒲幽阁,大家都在,萧夫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晨剑怔怔地跪在床边,抓着她的手,没有泪水,没有呼喊,静默得像是被悲伤凝结的化石。
展逸走到雨婷身侧低声道:“萧夫人是中了血心针毒身亡的。”
雨婷惊讶地看着床上的萧夫人,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她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晨剑。
婉莹抽涕道:“萧夫人这几天一直好好的,没发现她有何不适。”
幽悠茫然道:“当日庄主中血心针,毒发时痛苦万分,为什么萧夫人毫无征兆?”
展逸神情郑重道:“因为萧夫人不会武功,毫无内力,血心针毒是随着真气运转,真气越盛,毒发越痛,反之中毒之人走得会很安逸。”
可宽气愤道:“杨功炎真卑鄙!”
展逸担心地看着晨剑,他的手因太过用力紧握而吱吱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强忍着胸口的哽咽,声音嘶哑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好好陪陪姑姑。”
众人离开。
雨婷徐徐走回自己房间,神情惘然,内心是悲愤与愧疚。她只知道自己要护功炎周全,可事到如今,功炎却酿成了大祸,自己要怎样向晨剑解释。
展逸一路跟过来,一进房间看到姐姐颓然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不忍道:“姐姐若是难过就哭出来。”
雨婷木然地靠在窗边,双手抓紧衣摆,慢慢握成拳,满是倦怠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展逸,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有什么资格哭,萧夫人的死都是因为我,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展逸上前抱住雨婷,缓缓道:“姐姐你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是杨功炎做的,与你无关,姐姐这样自责,展逸会心疼的。”
雨婷靠着展逸的肩默默重复着他的话:“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吗?”
展逸认真地点着头道:“萧哥哥一定也不愿看到姐姐这个样子,姐姐你已经尽力把萧夫人救出来了,不是吗?要怪就怪那杨功炎阴险狡诈,姐姐放心,我一定帮萧哥哥除了那恶贼,为萧夫人报仇!”
雨婷心里苦笑:除了那恶贼,为萧夫人报仇?可是那恶贼不能死,不管他做了什么,自己都必须站在他那边,他不能有事。只因为那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自己在这中间,究竟是什么角色呢。
展逸抓起雨婷握拳的手,雨婷一怔,眼神有些躲闪。展逸感觉到她的异常,试探着询问道:“姐姐怎么了?”
雨婷舒了口气,迎上他的目光,伸手涩然道:“展逸,你相信姐姐吗?”
展逸毅然道:“我相信!”
雨婷释然一笑,轻轻将展逸揽入怀中,闭上眼,心中又补充道:“可是,如果姐姐若阻止你们报仇,你会怎么想我,到那时,那还会相信我吗?”
晨剑把姑姑葬在后山的梨园里,姑姑以前经常在梨树下和自己饮酒下棋。
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出一种忧伤的氛围,晨剑就坐在姑姑墓前一坛接一坛地喝酒,曾经姑姑最喜欢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晨剑最伤情的地方。
远处几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幽悠怅然道:“我爹娘走的早,是萧夫人把我带到靖阳山庄,陪庄主一起长大,她和蔼可亲,对我关怀无微不至,更是把庄主视为自己生命般呵护,事发突然,我怕庄主无法接受这现实。”
可宽抬头往天上看,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地堆积,远处的山灰蒙蒙的,被天边的乌云压得喘不过气来。感叹道:“连这老天也跟着凑热闹,哎……”
展逸走过去心疼地看着晨剑唤道:“萧哥哥,快要下雨了,回去吧!”
晨剑放下酒,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道:“不用担心,我喝不醉,更不会借酒消愁。以前姑姑常开玩笑说我是在酒里泡大的。我也一直以为我会一直守护着她,可是我没想到她会走的这么急,让我猝不及防。”
顿了一下,长叹口气侧过脸看着展逸继续道:“你姐姐呢?”
展逸低头咬着唇涩然道:“姐姐她很是自责,她很担心你。”
晨剑抬头望了望黑压压的天,云淡风轻道:“这不是她的错。古今凡圣,纵是风华绝世,也抵不过日影飞去,这世间又有何物恒久不已,只是我没有做好准备罢了。”
展逸茫然,手足无措地看着晨剑。
晨剑拿起酒笑道:“等喝完这坛酒,一切都会过去,我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