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宋红问：“是一个走一个留？”

　　杜葛回答：“是啊。”

　　.

　　.

　　中元节的晚上，宋红把宋临和宋如儿都叫到跟前去了。

　　杜娘抱着琵琶出去，贴心地关了门。

　　宋临想，或许要和机关楼做一个决断了，为此憋屈了很久，一想到以后便不再畏畏缩缩同那伙人周旋，她便很是兴奋，但也不免担心。

　　不料宋红却只是问，“你们原本是哪家的？”

　　思绪被打断，嘴上却立马答了，“我是西门家的，西门临。”

　　宋红不置可否，点点头，又看向宋如儿。

　　宋如儿沉默许久。

　　“我是红楼的二姑娘……我是宋如儿。”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宋临看着如儿，她不是她的亲妹妹，可她始终是她的妹妹。

　　她曾经想一辈子带着她巡览江南的春色，却随着满门的鲜血戛然而止。

　　她曾想护她一辈子好吃懒做，可如儿却推开门，流着鼻血激动地告诉她：“姐，我成功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那时宋临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却也茫然。

　　她说：“我想想……就叫祸殃吧。”

　　.

　　.

　　她的妹妹早就长大了，不再满城跑着找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不再哭哭啼啼要救一只死去的猫，不再无所顾忌地跑过春风。

　　长大何如年少时，雕鞍骏马踏芳菲。闭门不觉庭花落，颠倒残红作地衣。光阴流水无可逆，惟愿吾妹安此生。

　　无诸祸殃。

　　.

　　.

　　.

　　或许来晚了，没见着杜葛。

　　宋临站在水边，秋风带着一丝萧瑟略过她的面容，江面翠绿，停着几只小舟和枯黄的落叶。

　　她可能是想来问问杜葛当年那一卦是真是假，但来晚了，又觉得没必要了。

　　她想起在红楼的很多年，想起她问宋红，为什么救我们？

　　宋红说：“红楼不放过任何利益。”

　　她想起自己和如儿力气小，练不好功夫，宋红说：“红楼不养废物！”

　　刘掌柜教她珠玉为暗器，庆叔教她匕首以防身，她都一一学了，却只是个空架子，到头也只能虚张声势。

　　宋红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养着你们两个废物。”

　　红楼上上下下，叫她一声大姑娘，红楼上上下下都认为，宋临会是下一任红姐。

　　那时候，她替如儿在两把匕首上分别刻下芍药和牡丹，叮嘱她：“左牡丹，右芍药，别记错了。”

　　其实她从没想过接管红楼，好像她能做永远的大姑娘，于是接管红楼的应当也不是她。

　　.

　　.

　　.

　　杜葛突然来了，嘻嘻哈哈地说：“哎，红楼的床可真软，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宋临斜他一眼，“软骨头，日上三竿才起床。”

　　“要起早了，临姑娘可就送不了我，那才伤心！”杜葛捂着心口一脸悲痛，把宋临逗得掩嘴笑了：“少给我贫！”

　　她已经不想问那卦了，就随意找个话题：“你这又是要去哪？”

　　“去救这天下苍生！”杜葛回答。

　　宋临又笑了。

　　他们说笑许久，杜葛走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有趣的人和事，宋临爱听这些。

　　直到杜葛一脚踏上小舟，宋临才没由来心慌，她张口问：“你想和你师傅一个下场吗？”

　　杜葛说：“怎么会，我可是普通人，贪生怕死的。”

　　宋临不依不饶：“那你算卦干什么，你就忽悠人不也能快快活活的。”

　　杜葛一脸莫名其妙，仿佛不明白宋临在说什么：“可是我就是要算卦啊，神算门就是要算卦。”

　　“什么玩意儿，”宋临皱眉，“你们神算门门规难不成是算卦？”

　　没等到回答，宋临又问：“你觉得你能骗得过天吗？”

　　“谁知道呢？”杜葛跳上小舟，回头冲宋临说，“别担心了临姑娘，我师傅说了，我平平安安。”

　　宋临怒斥：“谁当心你个死骗子。”

　　杜葛点点头，“不是你担心嘛。”最后他便冲她告别，“临姑娘，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像我一样，不管结果如何，反正舒坦。”

　　自后那小舟轻飘飘走了，没有风，那一苇小舟晃晃悠悠，但又平平稳稳地远了。

　　听庆叔说，那年在江南别过后不久，杜葛的游历被迫终止。

　　神算门门主天命已尽，任命首席大弟子杜葛接任神算门门主。

　　据说，杜葛刚刚好见了老门主最后一面。

　　.

　　.

　　.

　　.

　　“神算门的门规当然不是算卦，而是国土无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衣姑娘顿了顿，“由神算门第十三任门主杜葛撰写。”

　　此后便下回分解，待到座下宾客散去，衣姑娘又走出来，坐到看客的位置上。

　　她看着面前的台子，终于在无人时喃喃接上一句，“这是他一生的写照。”

　　歌台暖响，迈葬红尘篇章。

　　白雪皑皑，送别游子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