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胡家长房与二房一直不对付,连带着小时候的胡思凡和胡思宇也互相看不顺眼,见面就吵,吵急眼了就动手。一般来说,动起手来,胡思凡都是求饶的那个,偏巧有这么一次,一个小石子丢过去,正中胡思宇的眉心,登时眼泪与血齐下。伤好得快,却留了疤,疤痕淡去,留下一颗红痣。胡思凡总觉得,堂弟不喜欢别人叫他“观音”,可能是因为这总让他想起自己曾经输给自己……嗯,有道理。
说回上文,瞧见说话的女子,胡思辰眼前一亮,叫:“青仪君!”
胡思凡还在纳闷他俩怎么认识的,一个婆子突然在窗外拍着墙说:“哎哟,我说哥几个见面以后去哪里耍了,还真是在这里!夫人在家里找呢,要不,凡哥和宇哥吃着,辰哥和冒公子陪老身回去一趟吧?”
那两个走了,宋茗仍站在那里,眼睛在饭桌上寻摸着。胡思凡道:“你不坐下来,再吃几口?”
宋茗没寻到什么新鲜菜式,摇摇头,把茶杯里的茶饮尽,放在他们的桌子上,说:“不吃了。听说你小妹要出嫁?”
“是,后天出门,你来玩吧。家里请了早年间的御厨来家里,定有你没吃过的滋味~”
“好!”
“你可在哪家客栈住下了?我们也才回来,你跟着一起去我家吧,住的舒服些。”
宋茗轻轻摇头,道:“我早你两日到这里,今天需要到别处转转去。有两个人,你帮我照看一下。”说着,侧了侧头。
胡家两兄弟看过去,被屏风挡住眼,站起来,才看到,隔壁坐着两个人,男的草黄单衫、苍白面色,女的薄纱白衣、面有雀斑,都不过十六七岁,见人看过来,他们还傻兮兮、羞怯怯地招了招手。
胡思宇问:“你收的徒弟?”
“他俩手无缚鸡之力,还能当我徒弟?”宋茗笑言,“算是我的朋友,还请两位不计前嫌,关照一下。”
把娄世炎、许姑娘安顿好,胡思凡、胡思宇就往祖母这里来。一进门,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小妹胡清清就蹦跶到他们跟前,先看向大哥,轻晃着头上的百宝金凤冠问:“大哥哥,祖母赏我的凤冠,好不好看?”
胡思凡一边小声“嗯”着,一边用手指在凤冠上找到仅有的几块玉石,点了点,答:“好看!”
胡清清笑面如花,又看向堂哥,胡思宇带着笑意点点头。
长房夫人冒怀英微微起身,道:“清儿,你别挡在那里,让你哥哥们来给祖母请安。”
于是,胡清清小跑回来,坐在祖母身边,凡、宇两兄弟恭恭敬敬地请安。老人家喜得合不拢嘴,让孙子们落座,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两日后,渭阳知府的独生子虞世顺前来迎亲,红妆连缀,绵延十里。胡思凡骑马护送喜轿,到街口的时候,穿堂风掀动帘子,露出胞妹带笑的妆颜。
恍惚间,他像是看见另一个人,十八岁,是她最好看的时候。这次她再开口,他没有拒绝,明媒正娶,迎她回家。也是十里红妆,让整个渭阳的人都知道他把她娶回了家。只不过,按照她的性子,喜服只能选青色,凤冠也不是金的,最好是珠翠;达官显贵的宾客少请一些,省得她不认识还要一一敬酒,太累;即使是大喜的日子,他也不许多喝酒,醉在床上,又烂又臭,她嫌弃……依她,都依她。
知府府衙前的琼华楼上,挤着好多人,远远望见大红的仪仗走过来,纷纷在欢庆的乐声中起哄叫好。许姑娘和宋茗趴在这里的栏杆上瞧着。瞧见小丫头一脸艳羡的样子,宋茗揉揉她的腰,在她耳边吹风:“哟,你这小脸红扑扑的,是想着哪个情郎呢?”
许姑娘觉得身上痒,一边躲着,一边羞笑:“青仪君!得亏小黑公子不在,你这话让别人听见,可要羞死我了!”
“嘿嘿,羞什么,谁年轻的时候没幻想过自己的喜嫁之日?”
“青仪君出嫁那天,是怎么样的?也是这么大阵仗吗?”
“没有。爹娘就住在夫家,我是被他从自家船上抱进府的,没几步路,就算有十里红妆也铺不开,就为了成全一个形式。院子里摆桌,一桌娘家人,其余的都是夫家的亲友。挺好的,景色美,菜也好吃,我不想敬酒,婆婆也没有逼我。”宋茗怡然一笑。
“你夫君怕是替你挡了许多的酒。”
“应该是吧,反正晚上进来的时候,一身酒气,眼睛和脸都是红的。我还在想,跟他还不熟,怎么开口说我嫌他身上臭呢。正好他醉的头疼,我把他扶到床上,替他揉着,他哼哼唧唧,很快就睡着了。我就在对面的书桌底下,打了个地铺,一觉到天亮~”
“怎么睡在书桌底下?”
“你是不知道,他就像是个在酒坛子里泡了多年的人参,没打嗝满屋子都是酒臭味,我既然嫁给他了,新婚第一天晚上也不好推门出去,也就书桌挡着的地方,还好受些。”
“青仪君果然非凡,连婚嫁之事都比别人有趣呢~”
两人趴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瞧见马上的胡思凡眼神示意,就起身下楼,准备随着进去,到宴席上尝鲜。
胡思凡翻身下马,正好看见宋茗和许姑娘从楼门出来,人手一个礼盒,笑道:“我还怕青仪君空手来呢。”
宋茗凑上去,仰着脸回怼:“你当我还是十几岁不懂事呐?好歹也是经过事的,该有的礼数,我现在懂了!”
胡思凡挡开她快晃到自己脸上的礼盒,眨眨眼,欲言又止,转身帮着去扶轿子。八抬轿子落地,喜婆把祝词念得如同唱歌,虞世顺在叫好声中用喜秤去挑轿帘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把遮面的扇子掉在座位上。近处的叫好声瞬间停息,渐渐地,远处也安静下来,人群里的嘀咕声越来越响:“新娘子怎么不见了?”
喜婆纳闷,虞世顺心慌,胡思凡惊讶不已,自己一路跟着,既没看见妹妹出来,也没觉察出异样,这是怎么回事?
胡伯青夫妇坐在礼队后面的轿子里,见人群乱了,赶过来看,发现女儿不见了,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边,胡思宇和几个人从府门里出来,看明白情况,拍了拍大腿,一只灵犬现形,绕着他转,他拍拍狗头,指着轿子,喝令:“嗅!”灵犬扑进轿子里,转了一圈,出来以后,冲他叫了两声,往北城门飞去。
胡思宇和胡思凡刚想提剑跟上,被宋茗两手按住,她说:“我去吧!今日,这里聚了这么多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事而不觉,怕有调虎离山之计。我去去就回,你们把这渭阳看顾好。”
“我跟着青仪君去!”胡思辰一边蹦高一边从人群里钻出来。
宋茗脚尖一点,飞向空中,撂下一句话:“我不用,你还是跟着你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