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凝与伍三秀汲水归来,拾级而上,只见,薄薄的晨雾散尽后,阳光尽显,尚未热辣,落地的木窗扇前,巨大的芭蕉叶下,赤色九尾在深深浅浅的青色衣料上轻轻拍打着。又走了几步,瞧见宋茗阖眼睡在宽大的木窗台上,一手垂在一边,一手梳理着凡见轻的狐狸毛。凡见轻小小一只,趴在她的胸腹上,完全暴露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毛色闪闪发光。再走近些,就能听见她舒适的呼噜声。
鬼侍郎倚在临窗的柱子旁,摆弄着徐凝给他的九连环,余光瞥见他们走近,忙赶到门口,在他们进门时接过水桶。
伍三秀看了眼坐在里面的娄世炎,说:“书生,你不要光看书,再把眼睛看坏了。”
“你懂什么?这一路光顾着赶路,我都没怎么看书,好些学识再不温习温习,可都忘了!”
“那你也该动一动,好多事情,搭一把手就罢了。”
娄世炎把书摔在桌子上,蹭地从榻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鬼侍郎边上,夺过来一桶,倒进墙边的水缸里,走回来把桶扔进伍三秀怀里,道:“麻烦你,再去打一桶来。”
徐凝拿过那个桶,笑说:“还有些存水,不急。三秀,廊下看景更舒服,去瞧瞧吧。”
鬼侍郎也戴上草帽,随着伍三秀去廊下识鸟语、闻花香。
凡见轻从宋茗胸口爬到耳边,悄悄说:“他们闹别扭呢。”
宋茗揉了揉她的耳朵,小小声道:“自从第一次见面,俩人就不对付,男人的事情啊,咱们不懂。”
“俩小屁孩……嘻嘻~”
宋茗捋了捋凡见轻的狐尾巴,催促着:“哎,瞧你这样子,舒服地都要睡过去了。我此番前来,可是有正事的。”
“啊呀,不急,你的事,我昨夜就安排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山门前的铃铛响起,前院显出六七个穿着赤色衣裙的妖怪,侍立在两侧,凡见轻随着起身,变幻成人形,脸色也严肃起来,如此肃穆的气氛,让躺着的宋茗觉得自己举止不雅,也毕恭毕敬地坐起来。三个小妖从院子角落处显形,躬身走过来,行礼。为首的那个回禀:“王后,乌云契确实曾在薜荔山出现,只是时间遥远,知晓内情的老妖已经故去,现下,只有那些老妖的孙儿知晓一些,在山间寻到了一处白碑。”
“你们哪个是那孙儿?这白碑又是什么?”伍三秀和娄世炎都有些讶异,这凡见轻此番说话的清冷音容,哪里与此前的温柔甜腻一样呢……
一个小妖走上前来,道:“小的是。山里面有一些小儿都从长辈的嘴里听说过乌云契的事,小的知道的更多些,所以领着小的来了。当年,薜荔山的一只老爷鬼得了乌云契,却没能受得住,湮灭后,乌云契便不知所踪。那白碑就立在这老爷鬼的旧居里。”
“如此听来,白碑与乌云契无甚干系啊。”侍立的赤衣妖怪中,有一个指着他问,“王后急问此事,你不要东拉西扯!”
“小的不敢,那老爷鬼就是凭此寻到了乌云契,这白碑应是能够预知俗事啊。”
于是,凡见轻等人来到那白碑前,这老爷鬼已经久远不知年份,可这白碑却宛若新立,不染纤尘。
宋茗笑笑,说:“这么看着,有点靠谱哈。”
“不可貌相,这白碑如果真能预知俗事,薜荔山的妖儿们,还能为我所控?”凡见轻一脸狐疑。
“小妖后的实力不容小觑,这薜荔山的小妖们只能臣服啊。”宋茗拱了拱她的肩膀。
凡见轻哼笑一声,面对白碑,背对诸妖,道:“这白碑要真是宝物,之前也没见着它们敬献给我。”
赤衣妖怪们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言语之际,还是之前那小妖孙反应快,跪下来道:“是小的们疏忽,王后不贪财、不慕权,安守这小小的薜荔山。我们私以为这白碑于您无用,就也当它是个废物了。”
闻言,宋茗微微倾身,冲凡见轻眨眨眼。凡见轻对着她吐了吐舌头,回身示意小妖起身。
后来,白碑上的预言被宋茗仙力一催,亮了一下,虽然围观者连个字都没看见,但看到宋茗恍然后蹙眉的样子,应是见到了。凡见轻不问,妖族也就不发一言。倒是愣头青伍三秀和娄世炎脱口就问:“什么呀,什么呀?”。
当然,他俩除了一个轻轻的摇头,什么回答也没得到。
这晚,因为宋茗等人过了今夜就要离开,凡见轻在薜荔山上大摆宴席,一来,趁着难得的机会好好款待一下几人,二来,满山的妖怪闹腾起来,也叫四面八方涌来的流鬼们有点顾忌,步履缓慢,多留宋茗一两个时辰。
这边殷勤留着,南司楼那边却在犹豫要不要催主子回来了。
“嘿,真走近了,这会儿总该向青仪君报一下吧?”陈青铜蹲在楼梯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透过门口观察外面的情形。
“是走近了,但也不一定是往我们南司楼来。”话虽这么说,鬼蠹还是用手指画了一串,推进墙上刻着的瞬移符里,挨着陈青铜一起蹲下,鬼眼望着外面走近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就是路因循、翠果和苏萍逢,还真的是往南司楼来。只不过,路因循此人颇为爱狗,一路走来,收留了一班子几十条狗子,浩浩荡荡地走来,颇为壮观且骇人。不知内情的群鬼们只得先观望着。
‘“哥哥,你确定这南司楼就在此处?”翠果四下望着,只见一座矮庙,此外,只有漫漫山野。
路因循停下来,拿出地图,仔细分辨着:“嘶……从这地图上看,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啊。”
苏萍逢见此地气息怪异却不见传闻中的南司楼,便留他们在此处,不要乱走,自己一手摸着链锤,四处察看着。走到那矮庙前,苏萍逢向他二人招手。
“苏萍逢,你跟我开玩笑呢吧……”路因循驾着轮椅过来,指着矮庙,道:“这也就一人高吧,连个牌匾都没有,叫庙都是抬举,能是南司‘楼’吗?”
“你不觉得眼熟吗?”苏萍逢眼睛发亮,带着点兴奋的问。
翠果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忽的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路因循手里拿过来那张地图,寻到角落处画着的南司楼,从上看到下,倒过来,在眼前比对着。
“哥,哥……”翠果嘴角弯弯,弯下腰来,把倒着的地图给路因循看。他一瞧,立马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原来这远近闻名的南司楼竟然是倒着“长”的:
地上只有一层,普普通通,不过一人高,一门两窗,盖着灰突突的瓦,没有牌匾,瞧上去,不过是一座矮庙罢了。而这地面之下,便是南司楼的实体,成倒吊的宝塔状,若是扩新层,都是贴着地面建,住着新入家门的小鬼,而楼顶,藏在地底深处。
路因循啧声道:“我还以为这下面是脏污呢,若不是倒着看,还真看不出来。”
走得再近些,隔着门,能够看到矮庙里灯火虽然晦暗,还是能够看清其中的情形:除了当中有一个楼梯口,再无别物。
“都到这了,咱们进去看看?”路因循这么说着,就把着轮椅想往里面去。
苏萍逢拦住他,拿出一个掌心那么大的玉球来,滚进去。
“这是何物?”路因循问。
“鬼界灵器,探路石。”苏萍逢顿了一下,偏头看着师兄、师妹盯着自己的眼睛,补上一句,“之前除恶鬼时,缴获的。”
见探路石滚下台阶,苏萍逢说:“石行则行,石止则止。走吧,你们两个紧跟着我,不要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