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辞别之际,才知道此地已不在平川,而是薜荔山。于是,徐凝将他们领进机关里,倏忽之间,便到了徐府。
“姑娘会法术?”
徐凝摇头,回答元明:“只是懂一些机关罢了。不过,有小妖后凡见轻帮我,很多事情做起来就简单多了。”
见徐凝行礼作别,三个人也恭敬回礼。回去的路上,见元明愁眉不展,顾人先道:“多思无益,二哥还是笑起来好看。”
元明牵起嘴角,叹道:“我没在想麒麟宫的事,而是在想徐凝姑娘。”
“哦,”顾人先老头一般瘪着嘴,“徐姑娘是凡人女子,只是她若一直与小妖后厮混,只怕咱师父未必同意这桩喜事。”
翻了个白眼,元明没有骂回去,只是接着说:“你可还记得前朝国姓?”
“……姓徐。”顾人先似乎懂了,脚步慢下来,看过去,问:“你觉得那姑娘是前朝遗珠?”
“典籍中记载,前朝覆灭,先圣人念在他们请降投诚,不取性命,把那班子王公贵族赶到了边疆,自求多福。其中一支,韬光养晦,积蓄财富,搬到了一处地方,府门上挂了‘许府’的牌匾。”
“隐姓埋名,是想要反复吗?”顾人先翻掌,投去疑问的目光。
迟疑着摇头,元明道:“总觉得……不像。书上只记了他们精于机关巧术,便搁笔不提,列数了留在边疆那一拨是如何勾结外邦,为祸朝廷的。一直到最后那页,才又提到这家。”
“怎样?”
“当年,武林豪杰响应朝廷,支援边疆,将祸事镇压下来,匪首被押解到京城浮都,严刑拷问下,不仅把所作所为交代干净,还把这处‘许府’也牵扯进来,先圣人不敢再留祸患,命三王爷领飞骑前去,斩草除根。”
“这……有点奇怪。”刘十晏的眉心,像桃花萎落时,皱缩着,“那日在府里,未见打斗翻找的迹象呀。”
“因为内设的机关吧。”顾人先的眼神从小徒儿转到二师兄身上,觉得自己应该没猜错。
“对。书上说,这‘许府’内外,都设了机关,一时之间,难以靠近,来犯者损兵折将。巧的是,当时匪首的供词未曾外传,而三王爷等人又是商人打扮,花了半年多的时间,赢得了徐家老爷的信任,借着给孩子办百岁宴的由头,将徐家老小约出来,坑杀掉。点人头的时候发现少了徐家的大女儿,却又进不去,便封门户、断水粮、放毒烟,终未见那女儿出来,想她应是死了,即使活着,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也成不了气候。”
言毕,走着的三个人忽然安静下来,默默走了一阵,望见平川城墙时,刘十晏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因为她姓徐,又懂得机关,就认定她是前朝的公主或是郡主吗?会不会有些武断?”
元明与顾人先对视一眼,后者搭上刘十晏的肩膀,问他:“刘家也是官宦之家,可曾见过皇家毒烟的威力?”
“没有,刘郡地处沙漠,每年除了遣使颁布诏令、听取述职,未曾见过皇家的人,况论毒烟了。”
“三年前,青头峰遵师父之命前往边疆,只为救民,不涉战事,某日,有黄烟随风而来,百姓吸入后,登时就没了命,我们发觉后,一面设下结界,救助气息尚存者;一面掩住口鼻,往黄烟来处寻去。原来是皇家在敌营内投了毒烟弹,因为风向突然掉转,反吹过来,殃及不少无辜者。吸入毒烟又被救回来的人,耳后留下肖似黑蛛网的东西,而徐凝姑娘的耳后也有。”
刘十晏恍然大悟:“啊……她年纪没比我大多少的样子,却已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生死之间的人。”
守在客栈对面的鬼侍郎和章台影,总算等到了顾人先三人,见他们脚步不停,往街上闹市走去,已经换好白衣的一鬼一妖,忙一个压低帽檐一个放下帷帽的面纱,小心翼翼跟上去,尾随身后。
元明进了一家粥铺,章台影示意鬼侍郎继续跟,自己立在粥铺门口的糖人摊子前。顾人先随着刘十晏的脚步,到了一处炒货店,因店内人多,鬼侍郎收敛气息,大胆地停在他俩背后,希望他们两个聊上一两句,以便结合妖族的回报,探知他们昨晚去横戈,又去了许府是为的什么。
在长久的默然之后,顾人先冷不丁开口:“我记得,我从来没称她为‘妖女’。”
“啊?”短暂的愣怔后,刘十晏立刻明白过来,脸上先是白了,接着又红了,“啊!嗯……那是、那是噩梦,师父……”
把抓好的炒货递给货郎称,顾人先拍打着手上的碎屑,问:“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梦境成真,我与青仪君就那么面对面站着,你是帮我还是帮她?”
“自然是师父!”
顾人先接过炒货,付好钱,转身擦着拥挤的人群出去,刘十晏有些着急,起步慢,脚步乱,磕磕绊绊挤出来,追到师父身边,一边殷勤地从师父怀里接过炒货,一边打趣:“不过,师父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和青仪君应该打不到一起去。”
扣住对方要拿的一包,顾人先冷声道:“回去该罚你抄写规矩了。峰内弟子,虽修仙身,与民为伍。害民者,即为敌。敌者,食人妖、索命鬼、背民之异类。她青仪君半人半妖,一脚踩在人间一脚踩在地狱。难说有没有祸心,我明日就结果她,也算得上是未雨绸缪、为民除害。”
闻言,刘十晏僵在原地,正要说些什么,身后一双黑手从白色衣袖中伸出来,还未触及到师父,就被他下意识出剑挡开,而元明也用仙索缚住一个白衣姑娘推着走过来。
章台影见鬼侍郎倒在地上,十指似是要随风散去一般,忙叫喊道:“你们这是恃强凌弱!”
顾人先拉住俯身要察看的十晏,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四周围观的百姓,拂袖间,他们就到了客栈楼上。因为快速移动,鬼侍郎的灵识散开,好在两处地方并不远,飘散的灵识互相感知,从窗外飘进来,慢慢回到了主体。
打量着这番景象,待鬼侍郎渐渐成型之后,顾人先开口:“宋茗要死了吗?”
“你会不会说话?”章台影听着刺耳,想挠他、咬他,把他像只老鼠一样玩弄死。
坐在远处的元明,脑海中浮现出某本残卷里的只言片语,道:“你应该和她是一体的吧?你如今这样,说明她也不太好。”
“怎么?”鬼侍郎笑得发抖,“她没死在你们手上,不甘心吗?”
“怎么?你这样就救得了她?就心甘情愿了?”顾人先轻轻吹了一口气,鬼侍郎的灵识就晃动不已。
低头想了一会儿,鬼侍郎捏紧拳头,仰面道:“我最后得到的消息,她在浮都。和胡思凡以及山梦的几位在一起。浮都那边,姐姐的朋友不多,处的最好的,是保全楼的主子蒋悦卿,去他那里,应该能够知道姐姐的消息!”
盯着惨白的少年的脸,顾人先笑了两声,回头对元明道:“看来啊,宋茗真的要出事,这小鬼吓破了胆,我们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就把这么多事情套出来喽!”说罢,趁其不备,掌心显出一个玉瓶,将一脸惊诧的鬼侍郎收入其中。
见状,惊惧之中的章台影破口大骂,被顾人先提着仙索的绳结扔出了窗外,远远地,丢进了城外的林子里。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顾人先四下看看,以房屋内落下东西。
元明站起身,问:“师父回信了吗?”
刘十晏答:“没有,快两日了,未曾收到师祖的回复。”
“这么久,不像是师父的作风,我心里发慌,还是先回青头峰吧!”
“好。兴许路上就能收到师父的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