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平川,只有庆喜宫是用石头筑的墙。熏黑的墙内,各门派的掌门聚在一起,虽然横戈霍连兵依然坐在主位上,但与昨晚的情形全然不同,其余掌门都站在霍连兵跟前,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严肃。
这边正要寻个说法,平川郡守派人来报,说是在清理灰烬的时候,地上冒出好些鬼祟,钻出不少妖孽,惊得百姓四散,死伤的人数怕是要数不过来了。
“灾后难免生异,应不足为怪。”山梦吴在渊这么说,还是带着些疑虑看向霍连兵。
霍连兵腰背紧绷,坐得笔直,道:“确实,这火几乎平了整个平川城,是大灾大难,灾后,总是要冒出些东西……只是,这平川有些个底细,只怕诸位山高水远的,未必知晓。”
“有话直说!”河西包老怪经了昨晚那么一遭,头还晕着,到底是醒了酒,揉着脑袋催着人。
于是,霍连兵把这平川的底细说与人听。原来,这平川人多巷杂,素有一些人模人样的妖鬼混迹其中,多数藏在西街深处,少数隐于寻常街巷,不知何时有了第一只妖鬼,只是百年以来,横戈未曾听说平川出过什么乱子,想来,这人、妖、鬼处的未必妥当,倒是蛮稳当。
“这么说来,霍掌门是担心这一场大火,会破了这‘稳当’?”肃州于智仁问。
点点头,霍连兵招来弟子,道:“去请平川郡守来,到底应该商量个万全之法,以免伤了原先的和气。”
另一边,宋茗寻到父母,安顿在蒙恩池——卜家兄弟只剩一圈顶子的澡堂铺子里,才出来就看到平川郡守的轿子穿过露天避难的百姓们,进了庆喜宫。宋茗想了想,回到铺子里,踩进来一只脚,又退了出去,站了一会儿,又迈进来。
母亲何筠迎上来,抓着她的手道:“怎么了?这出来进去的。”
宋茗瞧了一眼父亲,宋灏也赶忙迎上来,道:“是想让我们帮着做什么吗?”
听得这句,卜合适、卜合理两个也凑到跟前,一脸听吩咐的表情。
这下子,宋茗也就不忸怩了,道:“城那边闹了鬼祟妖孽,这外面逃过来不少人,你们看看,有什么能够帮衬的,总好过……闲着呀~”说到这,她狡黠一笑,何筠笑着捏了捏宝贝女儿的脸蛋子。
宋茗飞上屋头,观了观形势,西街一片,鬼气乌青乌青地涌着;东街一片,原是人气最旺的,现在灰烬中腾起的竟是浓重的妖气。
“娘亲,那是之前的半妖。”前文提到的那个小孩子同他母亲,原本是在家里的废墟之上挑拣东西的,因为街上人们都在跑,也就稀里糊涂地随着到了这里。
卜合理的肥手蹭蹭小孩儿的脸,笑眯眯地柔声说:“孩子,她是青仪君。”
“青泥君?”
“青仪君。哈哈。”孩子母亲又教了一遍,笑着看向卜合理。
宋茗脚尖轻点,一边飞向最近的东街,一边解开挎包的纽子,一道道仙符一个跟着一个留在她的身后,待她站定,化作结界,护着身后的百姓。她翻身下来,正落在灰烬的黑汤上,却没有踩进去,浮在上面,随着一步一步走,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隔着结界,在群妖们看来,这人脚下柔若莲花,面上却冷若冰霜。
“哼,神仙罢了。你以为,只有你们神仙才能设结界吗?”一个丰胸细腰的女子倚在未烧尽的二楼阑干上,挥了挥空气中飘着的烟灰,那纤纤的指头忽的挥出些紫色的妖气来。再观其他的妖物,身上都开始散出妖气,很快,就笼罩着整个东街,形成一个结界,与宋茗的两相抗衡,而那些未能逃脱的人,均着了迷,晕头转向地软在地上。
同为女儿身,宋茗天生对女子有一些柔肠,尤其是美女。她心下虽然着急,但还是问道:“在下青仪君,敢问姑娘芳名?”
“你们人呐,就喜欢给自己编个名姓,还是我们好啊,大家不过是父母叔伯,兄弟姐妹。”她这么说着,瞟了一眼墙上残余的诗句,不假思索地道:“你若真想叫,就叫我章台影吧。”
宋茗轻轻点头,刚想碰这妖人们的结界,却被天上掉下来的胡思凡打个正着。
“哎呦!”俩人齐声叫起来,只不过站着的那个揉着胳膊,躺着的那个摸着腰。
“胡思凡!你要干什么?”
只见他用佩剑碧出把自己支起来,答:“对不住哈,我们刚在那边把结界架起来,抵御鬼祟,看见这边的结界,知道是你,我就过来看看,不想飞到一半,被这妖异的结界顶开了,这不,就……摔下来了。”
“行啦,行啦,快起来,你不嫌给青头峰丢人!”胡思凡站稳,宋茗一边瞧着天上的阴云,一边蹙眉问:“这街上的各派人马各行其是,御敌不力,庆喜宫还不放各派掌门出来,主张大事吗?”
“别提了,又把平川郡守请去,且商量着呢。”
“商量能商量出来个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等他们商量出来个子丑寅卯,这平川啊,早就人、妖、鬼三界分立了!”
章台影抚掌笑道:“青仪君的脑子倒是比那帮子老头儿、老太太活络。”
胡思凡忖度着,安抚道:“如今设下结界,可保身后的百姓无虞,这庆喜宫里也是想琢磨个万全之策。”
“琢磨琢磨,哪来的功夫磨!老娘可没有时间等!”因为乌云契在身,宋茗一直掂量着三日之期,本想着中间离开过一段,时间宽裕一些,不想大火之后,那天上带卷的乌云来得反倒比之前快了。
嚷嚷完,宋茗像挑开帘子一样,破了结界,进到东街来。胡思凡想跟上来,却被挡在了外面。章台影忙站起来,飞下阑干,面目狰狞,显出猫牙猫爪来,喉咙里发出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