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山下是含香镇,素以香料闻名,虽然地界不大,却也颇为富庶。镇上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喜云楼,当家老板娘的乳名便唤作喜云。凡是来此品香买香的,抑或是上狗牙山的,都以来喜云楼坐一坐为荣,若是得闲趁钱,尤其是排上了位置,点上一桌用道地香料炖的鹅、烧的鸡、烤的鸭、呛的鱼,佐上香米青菜、小酒一杯,那真的是飘飘欲仙啊。
上狗牙山,有的为名而来,有的为仇而来;拜青头峰求仙要从此过,观百君子论榜要经此行。这酒足饭饱,一身俗世之气,怎配得上进山的清雅君子呢?
不怕,从含香镇上山,不多时,便能见到一两竿竹子,扶清风、戴明月,越往山上走,竹林越密。教这竹风玉露洗涤一番,谁还是个俗人呢?
就连面摊前还瞧着不顺眼的唐见义,此时在宋茗的眼里也有点“翩翩公子”的意思了。这小子十分健谈,一路不停嘴,问东问西,宋茗跟他打太极,目前只让他知道要管自己叫青仪君。
“唐某孤陋寡闻,竟不知道青仪君的尊名。”唐见义赶忙深深行礼,逗得宋茗颇为自得。
“好啦,免礼免礼,我不是老顽固,以后这些礼节大可不必。”
两人正走着,忽的一只红缨飞刀从竹林绿影中出,刺到旁边的地上,唐见义挡在宋茗身前,右胳膊一甩,袖出一支银色短棍来,隐约有些纹路。宋茗见此,挑挑眉。
一个姑娘从竹林里跑出,脚底一软,跌倒在二人面前,晨霜已干,地上却还有些潮,那姑娘姜黄色的衣裙上沾了些泥土。唐见义还挡在宋茗跟前,问那姑娘:“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那姑娘满眼惊慌,看了一眼唐、宋二人,半爬半走的,躲在路边的一个石头后边。还未完全躲进去,又一个飞刀打在石头上,那姑娘“啊”的叫出来。
唐见义微微侧身道:“青仪君,你在此等候,我去竹林里探一探,或者,你和我一起?”
宋茗道:“不用,人来了。”
从竹林里钻出来的,不止一个人,还有一头斑斓虎。冬雪未消,山风正寒,斑斓虎从鼻孔里冒着热气,不怒自威。那个扔飞刀的人,乌衣蓝带,眼眸半闭,斜挎一个蓝布包,一把子红缨从包口冒出,昭示着飞刀的所在,而他正骑在虎背上。
“河西的人?”瞧着那衣着打扮,唐见义问。
宋茗道:“要么是假冒的,要么是被除名的,正经河西派,腰上有铭牌。”
“姑娘好眼力,”那人扭头看过来,右眼眼球浑浊,“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人恩怨,还望姑娘不要插手。”
努努嘴,宋茗道:“我不出手,但这位见义勇为的公子就未必袖手旁观。”
那人蔑笑:“我能感觉得到,这里,也就你能拦得住我。”
他收敛笑容,右手去摸刀,却不是往黄衣姑娘那里去,而是反手扔向左后方。唐见义等人顺着看过去,只见隔着几竿竹子的位置,一个桃红衣裙的姑娘正靠着一竿竹子,紧闭着眼,右手举着一把白缨飞刀,耳边一把红缨飞刀已经斩断了她的垂珠簪子,深深地刺进竹子里。
飞刀的人轻笑:“果然是包老怪的闺女,躲得就是快。”
包纤纤抖个不停,之前是被吓得,现在是被气的,她气呼呼地冲过来,叫道:“尤噬心,你竟敢对我动刀?”
尤噬心道:“我已经不是河西的人了,不用再顾忌你爹,刚才那一刀,是我念在看着你长大,所以偏了一些,你要是再乱动,下一次,这刀定要扎在你的脑袋上。”
包纤纤笑道:“切,你现在被云绡姐姐刺瞎了右眼,再怎么使刀,也扔不准。”
“是啊,她毁了我的眼,我就要毁了她。”尤噬心像叹气一样,吐着这些词,驱虎往毛云绡那里去。
包纤纤慌了神,赶紧去救。唐见义飞身一步,挡在尤噬心和毛云绡之间,道:“想要对这个弱女子动手,先过我唐见义这一关!”
看清唐见义手里拿的是什么,包纤纤皱眉叫道:“天呐,公子,你用这么短的一根银棍子,有什么用?”
宋茗叉着腰笑道:“是啊,唐公子,您应该用金子做的棍子。”
“金的也没用,我河西的飞刀,可散作漫天刀阵,一支短棍能成什么事?”包纤纤捏着飞刀,努力回想她爹教她的功法,一时又急又紧张,想不起来。
宋茗瞧她可爱,走过去搂着她的肩道:“妹妹别急,短棍不行,长棍行啊。”
尤噬心原本停在那里,倒不是怕了唐见义,而是摸不透身旁的宋茗会不会出手,现下她退到包纤纤身边,正是好时机,于是抡圆了胳膊,扔出一支飞刀来,那刀绕过众人,往石头后来。忽的一道银光闪现,“啪”的一声,飞刀被打掉在地。原来,唐见义的短棍可以随心伸缩,平时藏在袖子里,短笛一般,用的时候,只要他拿得住,想要多长有多长。
眼见唐见义的短棍变长,包纤纤“哇”地叫出了声,而宋茗也极为配合的鼓了鼓掌。
唐公子不由得瞥上一眼,自信一笑。
再看尤噬心,虽然没想到这小子的武器还有这般变化,但能感知到他的功力不过尔尔,因此略怔了怔,便往后退了退,飞快地从挎包中取刀、掷刀,少顷,已是漫天飞刀,齐齐往唐见义和毛云绡而来。
唐见义奋力去挡,可刀阵如雨一样,倾盆而下,不见断绝,有几个没能挡住,还割坏了他的衣服。他不禁奇怪,这挎包里竟能装下这么多刀?
其实,这刀影之间,有虚有实,唐见义修为低,才分辨不出,忙乱难敌。但宋茗却不打算出手,这点小事,一来费力气还没意思,二来他又不是没有救兵。
竹林间窸窣之声突起,似凤吟细细,又似碧波拍岸。尤噬心也感觉到有一股强力逼近,他疯狂掷刀,希望速战速决。
青铜杖,金丝绕,芥蓝袍,衣带飘,不见怒,不见笑。执杖而来的,正是知了峰浮云散人座下大弟子,师见虹。只见他飞进刀阵里,杖起杖落,阳光照在舞动的金丝上,光彩如虹。待他稳稳落在师弟身前时,飞刀皆断了刀头,摔在地上。
“师父的嘱咐你都忘了吗?不要惹事。”师见虹抬眼看向尤噬心,道:“我师弟与你的私人恩怨无关,还请先生收手。另外,那姑娘周身灵力全无,不是习武之人,先生拿住她便可,何以下杀手?”
包纤纤指着尤噬心道:“你个淫魔!贪云绡姐姐姿色,意图不轨,若不是她用簪子刺瞎你的眼,你不知道要做出什么祸事来!真要那样,我爹可不只是赶你出去了……”
闻此,四下突然安静了片刻。
“贪色,属实不该。”师见虹说罢,盯着尤噬心看。
尤噬心见那宋茗也正色起来,心想不妙,两个人的灵力都在自己之上,还是先回避为好,这孤女毛云绡还能没有落单的时候吗?于是,他轻笑,和斑斓虎隐入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