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一切妥当。”
听得帘外声,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宽额丰鼻,瞧着还挺宽厚,钟御风也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打着算盘。只见来人在前,一个小厮一个带刀侍卫一个白须老者在后,从无相店门前路过,进了隔壁的客栈。
落座后,店内没什么可看的,黄旭扭头向窗外,没一会儿,就皱眉问:“哎,旁边那间矮房子怎么没了?”
擦桌子的小二头也没抬,回道:“您怕不是中暑了,这附近就我们一处院子,哪来的矮房子呢?”
“放肆!”小厮喝止。
小二依旧没抬头,擦完桌子,就走了。
黄旭笑道:“罢了,此地偏远,风气难免野蛮。李布,你去后厨看着点,这里随云、北叔候着就好。”
“得令。”小厮李布快步往后厨去,谢随云解下佩刀递给身边的北凭风,跨了一步,立在王爷身侧,斟茶奉上。
酒菜上齐,黄旭独坐一桌,谢随云和北凭风背对着他坐在后面一桌,李布侍立在侧。
“北叔,你说,什么时候见那梁观星好?”
北凭风放下筷子,扭着身子说:“之前收到回帖,说是今日晚间便可以。”
“嗯。”黄旭点点头,看看天,“今日这天气确实不错。”
小灵宫,仍旧是白墙乌瓦、宽门大窗,肃立于漫山红花碧草间;依然挂着黑纱幔帐,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各式星宫;照例有一个婢女为梁观星剪烛,只不过,不再是穿着红衣的姑娘,而是白衣女子——小灵宫只有女婢女使,穿的衣裳非白即黑,这么多年就出了一个红衣裳的。
因为觉察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婢女不小心弄灭了一根蜡烛,忙从绣包里拿火柴,抬手莽撞,磕在烛台上,“哎呦”声中,火柴盒“啪”地掉在地上,一根红色的火柴头冒出来,像是有人从棺木中坐起身……
“够亮了,少一根也没什么。去外头催催,客人怎么还不来。”
婢女领命,捡起火柴盒,躬着身子,匆匆退出去。不一会儿,领进来黄旭等人。
“未曾在月下赏过山花,走走停停,误了时辰,还望梁宫主见谅。”黄旭立在阶下,昂首扬眉,言毕,稍稍欠身行礼。
梁观星冷眼瞧他,未发一言,站起来,走到望台上。
婢女行礼,问来客:“您是要卜问何事?”
“我要问的,岂是你能听的?”黄旭笑说,朝后挥了挥手。谢随云等人退出去。婢女不慌不忙,仍稳稳立在那里,看向主子的背影。见梁观星点了点头,才退下去。
黄旭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走向望台。
“嚯!”上了望台,黄旭霎时心惊肉跳:不愧是芍药天!满山乱花迷人眼,忘道此山与天接。从正门进小灵宫,只觉得它稳稳立在缓坡上,想不到这望台之下,却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森然矗立的树木拥着百尺下的一处潭水,夜色已浓,难辨深浅,一枚小小的圆月印在水上。
此时的梁观星已经低下头来,将一片龟甲丢在炭火上。
黄旭眯眼看着梁观星,开口笑问:“我能做王吗?”过了一会儿,又添上一句:“算清楚啊,我这个王,不在山,不在水,而是在天上,四方仰之,万民归附。这才是王!”
梁观星不答话不点头,开口却是:“请客至外厅,稍等片刻。”
外客本是不想动身的,只是忽有两个婢女从屋檐上落下来,均黑衣佩剑,定定地看着他。黄旭只好被“请”出去。
一炷香之后,梁观星出来,身后的婢女托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个纸卷。黄旭笑着迎上去,急忙打开来看,很快又卷起来,合上锦盒,拍了两下,仰面看着梁观星,说:“素问先生高明,今日得见,绝非虚言。本王定当谨遵先生之语!北叔,把盒子捧好!”
北凭风双手接过王爷单手递来的盒子。
送客至山门外,白衣婢女回身,只见一黑衣使女手提灯笼,跃下台阶。
“姐姐这是?”
“宫主有命,自今夜起,小灵宫宵禁。”
“送走的是群祸害?”
“尚不知,有两位姐妹已经下山探寻,而我等驻守所有进山道口,昼夜交班。若真有难防之事,我们守在家里的定要护住宫主!”
“姐姐受苦。”白衣婢女不再多言,提起裙摆,快步回去。
黄旭回到住所,辗转难眠,索性来到院中。此时,正轮到北凭风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便跟上。主仆二人来到院中的池水边。黄旭低头看水,月光在头顶,水上是看不清的人影,只有北凭风全白的头发越看越显明。
见王爷眉头渐渐皱紧,北凭风问:“王爷……可是在为那卜语发愁?”
“愁什么?”黄旭将一块石头提进水里,一切都混沌了,“那纸上写的,分明是‘天注定,享王命’!”他转过头来,看着愣了一下、旋即欣喜的北凭风,露齿大笑。
这个不眠夜,同样乐不可支的还有伍三秀,也是个正经孩子,偏偏遇见一个爱讲笑话的路因循,什么冷的热的,都往外招呼。于是,这伍三秀先是自己被逗笑了,看见别人笑又跟着笑,看见别人笑他而他更是笑不停。宋茗一手吃话梅,一手捏着拳头,忍着想点住傻孩子的冲动。
这真是两难的决定,点他怕他喘不上来气,不点又怕这样笑下去孩子更傻了。
最终,还是船身猛地一晃,把躺在地上的伍三秀翻了一个面,他才慢慢止住笑声,趴在地上问:“这,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