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凤居地处王宫相隔不过百余丈的西南边,却已给我足够自由的空间,让我不受来来往往的宫人的限制。
当然,出宫的时候没忘记带上杜笑。杜笑感激涕零,“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其实在京中就可吸收王家灵气这件事呢,还整天提醒吊胆呆在王宫。”我回杜笑:“大约是生来物种不同智商高低也有别吧。”杜笑转赠我一个大白眼。“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爹娘。”
“杜笑,这几日你要帮我一个大忙。”我整肃了面容。
“什么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他也正经起来。
“你要幻化成我的样子,在此主持侍凤居。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每日到凤阁那里供奉祷告。”杜笑机灵了起来,“你有事?”
“我要出趟远门,但五日之内必定回来。若第五日我还没回来,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赶紧离开侍凤居。”我很对着杜笑说话,却没敢看他的眼睛。
“你带上我吧,好歹给你个照应。”他有些沮丧。
“带了你,如若王宫有人来此查访,岂不坏事?”他点了点头,“那你安心去吧,这里定会给你照料好的。”
其实有杜笑跟着挺好的,一则确实可以给我照应,二则我毕竟还不知道自己这颗可遇不可求的血元神到底要怎么用。这就相当于你手中握了绝世秘籍,但没有学会之前遇到问题你依旧束手无策一样。而且这一行,我也不清楚自己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带上杜笑会不会最后不仅自己回不来,还搭上他的性命。不过有了元神好歹意味着我也就有了作为一只灵基本的御风、隐形、幻化的能力,总而言之不再那么脆弱了。这对于将要前往极西之地的我来说,不喾至宝。
京郊天都山峭壁巍峨,是上南国最险的山之一。立在崖边,拂面清风带来难得的凉爽。我曾考虑过既是去寻夜蛇,打扮漂亮一点或许可以诱发他的同情心。但转念一想,空中轻纱飘飞确有天外飞仙的美感,但总归少了几分干净利落,办事就要有办事的样子,这是曦凤给我的为数不多的启示。于是我换上一身水色男装,头发高绾。伸出手掌,手中金色信花花瓣扭转,齐齐指向空阔辽远的西边。
我纵身一跃,身如一片红叶缓缓落下。就在快要触及崖边青松的时候,身体已然自己反起。
这是我在长青给的《全灵宝典》中看到的方法。一只没有任何飞行经验的灵,最快学会飞行的方式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曾经长青是这么给我解释的,他说,元神虽然从器官上来说是你的一部分,大部分时间服从于身体,但它有自己的想法。在它觉得自己还不能死的时候,遇上危险就会释放功力保护身体。
这当然是利弊兼有的双刃剑。从利的角度来说,身体就再也不会像凡人那么脆弱,随便一点伤害都有可能要了命。而弊端的话,大概也就是如果有朝一日你对灵生绝望,想要自我了断的时候,可能还是要问一问你的元神,它同意了没有。
我本能以为,身体反起之后接下来就应该是像传说中的列子一样,泠然御风而行。事实上,宛如没有根的稻草,在风中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回旋才是它正确的剧情。但好在飘着飘着,居然慢慢也就找到了方向。原来澄净清明的空气中,慢慢显现了风的流向。千万阵风如同千万股透明的丝缕交错在这空无一物的虚空,其中最大的一股就会变成拂人面庞的幕后主手。而进入其中一股,顺其也好,逆其也罢,总能找到踏脚借力的地方。拿捏准每一股风的特性,找到它最稳的交接点,顺势从此跳转到彼,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御风之术。
跳来跳去,跌跌撞撞,总感觉这样的方式等我从极西之地回来,尹楚应该投胎到第三世了。“快点啊快点啊!”我在心里急急地催促,胸腔左心口一热,鸣镝般一下就弹射了出去。
动作难看归难看,好歹在将夜之时到达了衔云山。
长青说,衔云山妖兽横行。看看山脚丛林中不时闪现的一双双绿光,我不得不多了几分谨慎。也就设想了如此时贸然上去的几种可能:要么在半途给妖兽做了晚餐;要么顺利到达山顶,然后因为夜蛇已经歇下不得已露宿宫外,给妖兽做了夜宵。总之无论是哪种可能,此时上山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决定山脚歇息一晚。
大荒中唯一一棵高大挺拔的不知名的树,成了我不得已的选择。同样不得已的选择还有,唯一的那棵树上长满的身形丑陋的红色果子,他将会是我今晚乃至明早的食物。第二天清早上山前,我再仔细端详了衔云山。长青很严肃地说,夜蛇蹇信是镇守此地的灵主,对于万年前他做的选择,老一辈灵还心怀感激。而我看了看茫茫四野的大荒,以及大荒中兀然而起的一座高峻崔嵬神秘莫测还围着一圈若隐若现的蛇障的神山的时候,我产生了怀疑,蹇信如果不是极致的善灵,就是极致的恶灵。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蹇信可以牺牲自己的自由,化身守狱人,将万千妖兽一辈子就困在这个地方,再难为非作歹;也可以是极致的恶灵,山高黄帝远,用蛇障圈起来里面的恶兽出不来,外面的自然更难进去。要知道回转人间它只是一只灵,但在这个地方,他却是一方霸主。
善也好,恶也罢,还是要去拜访一下他。我甚至都想好了,是善灵就告诉他实情,声泪俱下死缠烂打也要他教我血元神的使用方法;是恶灵就告诉他,如果他想毁天灭地那是需要助手的,现在助手已经送上门来,就等他帮着打开力量之源。不管怎么说,总会有一种是足够让他心动的方式,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当然入山是少不了请柬的。在信花的指引下,我找到山下青苔斑驳的石门。才看到石门,信花一下就飞了出去,一道金光没入锈迹斑斑的锁孔中,石门訇然中开,我踏步入山。
山上无风,锁在半山腰的云朵任自飘来飘去,刚刚才学会的御风之术一下没了用武之地。抬头顺便看到那没入云端的石阶,心里咯噔一下,这来回一趟两天怕又不见了,不知尹楚还等不等得。
就在我感慨果真上天就好这口,想做一件事总会巴不得给你设下九九八十一难的时候,石阶上飘来了肩舆,直直落在我面前。这自然容不得我多想,径直坐了上去。肩舆升起,倏忽一下送至山顶。